第三百一十七章 兵發(第2/6頁)

“那徒兒盡量讓老師失望。”

“呵呵,對了,《燕史》中,我不僅給你和李梁亭立了本紀,也給那位平野伯做了列傳,但列傳列傳,終歸沒得世家來得穩妥。”

田無鏡沒說話,只是目光放遠。

“為師我修史一輩子,史書斑駁,但總歸有那麽一點道道,就像是老農耕田用的那二十四節氣,其實,看多了,也就是四個字——周而復始。

平野伯這人,素來得你看重,為師觀此人行事,其實算不得一個好人。”

“是。”

“但古往今來,能在史書上留名的,又哪裏來得幾個真正的好人?反倒是那些真性情的壞人,更是讓人心生好感。”

“雪海關距離此處不遠,老師若是想去為那鄭凡增彩一筆,徒兒可以派一隊騎兵,護送老師前去。”

孟壽聞言,

猶豫了。

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心動了的。

“呼……”

輕舒一口氣,孟壽開口道:

“東海滔滔,前浪一潮,後浪一潮,然碧波浩渺,終其一生,最難看懂的,還是今朝。

罷了罷了,為師就不去雪海關了,一來這副骨頭架子已然零散,強撐著從燕京到這裏,已是不易;

二來,做人和修史一個道理,不能太貪心,做人貪心就容易死不知足,修史貪心會發現太多事情,其實早已死無對證。

我一個人,縱然能修下四國史書,能修滿大夏至今八百多年至今,卻修不得身後一天!

既然終究無法圓滿,又何必再平白地去折騰?

歸去,歸去;

大半輩子漂泊在外,別的沒掙到,倒算是掙出了一些名氣,這次回去,陳氏大概會哭著喊著來求我認祖歸宗。

徒兒,你說我是認還是不認呢?

認了的話,能進祖墳,為師母親的墳,也能遷入陳氏祖墳之中。”

“徒兒覺得,這些,應該由老師自己去考量,但……”

“但什麽?”

“老師一輩子修史,後人觀之,猶如老師立於其身前講述,既然老師已然活在史中,何必再去計較這類俗務?”

“也是,但為師不願意認祖歸宗,倒也不是因為這個,為師只是覺得,陳壽這個名字,不大好聽。”

“老師覺得不好聽,那大概就是真的不好聽。”

“你啊你,成吧,喚人來接我吧。”

“是,老師。”

楚人的隊伍來了,沒穿甲胄,但看得出是士卒出身的一群護衛,同時,還有一輛很寬敞精致的馬車。

孟壽上了馬車,卻沒急著進去,而是單手被仆人攙扶著另一只手抓著馬車車壁,看著站在自己前方的田無鏡,

笑道;

“姚子詹曾說為師是在為後世千秋修史,其實為師一直不敢贊同,煌煌史書,就是後世之人人人認識字,亦絕不會人人讀史;

比起史書,人們更喜歡的,往往還是那風花雪月,軼事風流。

為師修史,修的,其實是給自己看的,也是給後世,同道中人看的;

吾道,注孤也,卻又不覺孤也。

當世人不懂我,則後世有人懂我,若後世人不懂我,必再有其後世之人可懂我。

無鏡我徒,

此話,

為師與你共勉。”

田無鏡行禮:

“謝老師。”

孟壽坐著馬車在楚人的護送下離開了。

田無鏡在原地,站了很久。

當晚,

奉新城,信騎盡出;

戰爭的烏雲,

完全籠罩了下來:

“靖南王有令,各部兵馬,各路民夫,各路糧草轉運,必須按日抵達。延期者,斬!”

……

郭東,今年十六,古縣人。

古縣,在燕國東部,毗鄰馬蹄山,晉國還在時,其地理位置,相當於虎頭城之於北封郡。

三年前,晉軍攻燕,一路赫連家的兵馬,曾攻打古縣縣城兩個月,古縣男丁,戰死半數,撐到了靖南侯和鎮北侯率軍入南門關打破晉軍的那一天。

古縣,得以保存。

三年多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三年前,郭東還小,晉軍攻城時,他和母親在家,父親帶著兩個哥哥去了城墻。

大哥戰死,二哥殘了。

戰後,

父親被縣太爺提拔為古縣山營百夫長。

山營的意思,就是民兵,不入朝廷序列,但可以從縣衙裏領每隔一段時日得一份固定的糧米。

郭東只記得那晚,父親喝了不少的酒,和母親在屋內爭吵,母親哭得很傷心。

隨後,

父親從屋內走出,其臉上,還有母親留下的清晰抓痕。

父親郭大勇問郭東:

“拿得動刀不?跟爹我,殺楚奴去!”

郭東回答:

“不去。”

然後,

沒敢對著母親還手的父親,狠狠地將郭東給揍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