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天家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於帝王而言,他的一些習慣和習性,必須讓下面的人摸透一些,否則國家的政策就無法平穩地延續下去,手下人在為自己辦事時,也很難具備高效率。

但同時,帝王又是絕對不能被摸透的,因為帝王只是一個人,正所謂孤家寡人,他需要一個人面對整個外朝,完全循規蹈矩,就意味著距離被架空已經不遠了。

然而,

誰都沒想到,

家宴進行到此時,

燕皇會忽然拋出這樣一個問題。

直接讓太子,去說他有什麽罪過。

要知道,

太子乃是國本,國本,是需要維護的。

這番當著諸位兄弟的面,讓其自陳罪過,這是要太子自毀根基?

讓其他皇子心裏會怎麽想?

鄭伯爺正襟危坐,他清楚,此時這裏沒有他開口說話的份兒,因為他是外臣,同時還是領兵將領。

甭管外面說你是不是“六爺黨”,但當著陛下的面,你絕對不能清晰表露出來。

沒看宰輔大人此時也依舊不動如山沒有站出來為太子求情解圍麽?

家宴的好處,在這裏就得以體現了,若是此時這裏坐著滿朝文武,在陛下這般質詢太子之際,必然會有一群大臣站出來為太子喊冤或者開脫,請陛下息怒雲雲。

因為維護國本,是臣子們的本能,也是維護君臣綱常的基石,那時,身為百官之首的趙九郎,就必須出面說話了。

現在,

他只是默默地將手中還剩下的半杯酒送入口中,然後又用筷子夾起了一塊肉,送入嘴裏壓了壓,而後,放下筷子,雙手收下,眼睛微眯,仿佛已然借著這杯酒勁超然物外。

鄭伯爺默默地學著這個動作,

雙手微攥,

放於腹前,

眼神迷離,

神遊天外。

兩個人坐在一起,幾乎前後時間,一起開始仙氣兒飄飄。

不知道的,還以為大燕的宰輔和大燕最為年輕的軍功伯爵,全是煉氣士出身。

而位於風暴中心的太子,

其本人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慌亂,

只見其默默地再度叩首,

緩緩地直起身子。

有句話說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皇子和皇帝之間,除了君臣之外,還有一道父子關系,雙重綱常之下,身為皇子,你根本就沒有反抗的理由。

“兒臣有罪,罪責有三。”

太子開始陳述自己的罪狀。

在其身後,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依舊跪伏在那兒,都是將額頭抵在地上,在這個時候,火不燒到自己身上才是正途;

就連平日裏最喜歡在父皇面前賣乖的小七,這時候也不敢傻乎乎地擡起頭露出自己可愛的微笑。

“兒臣罪一,於國事無建樹,現如今,我大燕雖虎吞晉地,但國庫空虛,寅吃卯糧,此兒臣之罪也。”

在聽到這個罪責時,

跪在一排的老四老五一起微微扭頭看向同樣跪著的老六。

小七不知道為什麽哥哥們都在看六哥,但也還是扭過頭看向六哥。

誰都清楚,戶部,現在是姬老六的地盤。

太子拿國庫說事,很難不讓人覺得他是在意有所指。

但姬成玦卻不動如山,

因為他沒必要向其他人解釋,國庫具體情況如何,跟其他人解釋也解釋不明白,因為這個世上,蠢貨居多。

他只需要自己父皇知道國庫有他姬老六和沒他姬老六的區別就行了。

之前,

大燕鯨吞三晉之地,如果采取擄掠的措施,學野人或者是楚人,那就根本沒什麽負擔可言,軍隊所需可以就地刮地皮,甚至從晉地還可以不斷地抽血輸送燕地。

但他父皇要的是晉地的長治久安,要將晉地永久地納入大燕的版圖,看似只是一個方針的變化,實則是從凈收入變成了凈支出。

從本可以吸血變成了輸血不談,還得擔負你晉地各路駐軍的軍用所需。

再者,

從南下攻乾開始,原本的營商環境一下子迅速惡化,以前,大燕占據著東西方交界處的位置,轉手一道就能掙錢,現在,沒那麽容易了。

同時,自家老子馬踏門閥,史書上必然是恢宏一筆,但一切做得,都太急了,馬踏門閥之後馬上開啟大戰,大燕等於是自己給自己身上插兩刀,借著這股子疼瘋勁兒再馬上去跟別人拼命。

打,是打贏了,但門閥本就是大燕經濟、政治、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甭管它於國有利有弊,人至少占據了六成以上的份額。

這種激進的用刀子改革的方式,直接打折了原本大燕境內的經濟生產運作。

簡而言之,

商貿環境的變差,導致大燕原本的貿易收入銳減,偌大的晉地成了一個巨大的包袱,再加上自身的虧空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