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留俘
入夜,寒風凜冽;
軍寨裏,一個漢子正細心擦拭著手中甲胄的每一處地方,指尖,更是摩挲過上頭每一處凹痕。
“呵,我說,紅帳子裏摟娘們兒時,你有那麽仔細麽?”
伍長掀開簾子走入帳篷,在毯子上坐下後,直接脫了鞋。
兩只腳丫子上當即升騰起陣陣白氣,
腳臭味兒也一下子彌漫了開來。
但這正擦拭甲胄的漢子卻不以為意,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轉而道:
“進了紅帳子,姐們兒一摟,就跟餓狠了的人好不容易拿到一個肉包子,恨不得一口吞進肚子裏,哪裏顧得上去細嚼慢咽啊。”
“倒也是,呵呵。”
伍長隨即指了指帳篷內擺著的黑龍旗幟,道:
“明兒起,你也來扛旗。”
這一伍,本就是執旗手,漢子從刑徒兵裏被召入這裏,也早就知道自己將來在戰場上得承擔什麽角色。
“是。”
伍長搓了搓手,問道:
“聽說你本該是被派往盛樂的?”
“是,押解官是這般說的。”
冉岷本該是派往盛樂的,但因為靖南侯出兵,三萬靖南軍作為正軍出發之余,後方還調派了一批刑徒兵用以押送一部分軍需物資上前,冉岷也被征調了,沒能去的了盛樂。
等到軍需押送過去後,原本損失慘重的東征大軍各部開始從刑徒兵中挑選青壯以補充自身,冉岷因是天成郡人,操著天成郡的口音,所以被選入了原本的禁軍一部,歸入執旗伍中。
沒立下戰功,但因為運氣好,正趕上缺人之際,就直接從刑徒兵轉入了正軍。
“犯的啥事兒?”
“殺人。”
“呵呵,在這兒殺人,可不犯法,還算軍功。”
“是。”
“其實,某已經忍不住了,這幾個月,晚上經常做噩夢,夢到那望江裏,漂滿著咱們燕軍的屍首,唉。
這一閉上眼,就像是看見他們在江裏頭喊,他們冷啊,他們凍啊,他們不甘啊,喊著我,要為他們報仇。”
望江一戰,燕軍損失慘重,左路軍近乎覆滅,數萬燕軍將士被驅趕下江,溺死者不計其數。
“快了。”
冉岷說著,繼續擦拭著甲胄。
“是啊,快了,到時候,咱就得讓那幫楚人和野人看看,直娘賊,什麽叫真正的燕國男兒。”
冉岷沒有繼續附和,他是後到的,沒有經歷那一場慘敗,所以對這些經歷過上一場戰事的老卒其內心的耿耿於懷,難以產生真正的共鳴。
“喜歡這甲吧?”
冉岷點點頭,道:“喜歡。”
“明日努力殺敵,早晚有一天,它會真正屬於你。”
冉岷點點頭,
很平靜地道:
“嗯。”
……
這段時期,穎都的成親王府早就習慣了靖南侯的做事風格。
比之當初大皇子做這東征軍主帥時雙方之間互留余地和尊重,這位燕人的靖南侯,則顯得無比直接。
所謂的成親王,在這位侯爺眼裏,無非是穎都的知府,原本成國的文武,也不過是主簿衙役捕快之流。
成國的軍隊,被其直接打亂了編制,編入了燕軍之中,絲毫不顧忌成國人是否會覺得你這是在“卸磨殺驢”,也不在乎別人非議你這吃相實在是太不好看。
近期以來,不斷地軍事調動和換防,也像是一種拉練和整合,讓各路兵馬習慣一下他田無鏡的指揮風格。
也讓成國上至司徒宇下至地方官吏,也都熟悉一下這種風氣。
原本的成國皇宮現如今的成親王府內,
當代成親王司徒宇正坐在那裏聽課。
為他講課的,是原本宮裏的翰林。
就算不是皇帝了,但王爺年歲畢竟還小,是需要進學的,且司徒宇的生母也就是司徒雷的正妻,前大成皇後也還在,對司徒宇的學業,有著極高的要求。
當然了,凡是能幹事兒的官吏,這段期間都忙得腳下生風,靖南侯一封封的命令,宛若一道道催命符,讓他們不敢有絲毫怠慢。
退潮之後,才能看清楚誰沒穿褲衩,這位年過四十的老翰林,俗務半點不通,也就只能來給司徒宇當“先生”了。
司徒宇聽得很認真,雖然他並不覺得老師所講的這些,會有什麽用。
但對於此時的他而言,已經沒必要再去學什麽真正有用的東西了,換句話來說,你已經不是為了自己的率性而活,而是為了別人眼中的你而活。
活得規矩,活得安分,才能活得長久,這份世襲罔替的成親王王爵,才能一直在司徒家延續下去。
這或許,才是自己的母親對自己的最大期望。
講課結束,
婢女送上來銀耳湯做宵夜。
老翰林坐在桌邊,也沒客氣,拿起勺子就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