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看風景(第2/2頁)

當野人勇士們發現自己身側的族人夥伴開始一串串地被挑落下來,發現自己前後左右居然都是燕人騎兵橫沖直撞的身影時,一股叫做惶恐和茫然的情緒,開始壓制住了勇氣,且逐漸將內心完全填充。

崩潰的,其實不多,逃跑的,也不多,但這種被切割成零零散散且被燕軍繼續成建制地沖擊之下,他們所能進行的所謂抵抗,真的是有些過於蒼白了。

被靖南侯挑翻下地的闕木剛剛撿起一把刀,正準備重新上去廝殺時,就敏銳地察覺到了戰場局勢的不妙。

這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以前和晉人打仗,司徒家的兵馬雖說兇悍,但根本做不到如此精細。

很長時間以來,在闕木眼裏,晉人(司徒家)大軍,和自家野人大軍的區別僅僅在於,他們的裝備更好,他們的人更多。

事實也的確如此,當野人在王的帶領下,人數開始變多,通過繳獲和自己制造的甲胄越來越多後,他們開始擊敗晉人的軍隊了。

只是,眼前這支,可是曾十日內轉戰千裏踏滅晉國六十萬大軍的存在,千裏戰場上尚且能轉戰自如,這小小的局部遭遇戰,做到庖丁解牛,也毫不為過。

闕木的刀,砍翻了一名燕軍騎兵的戰馬,隨後,將那位摔下來的燕軍士兵斬首,燕人的鮮血,濺射到了闕木的臉上,只是他卻沒有絲毫的快意。

擡起頭,

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怎麽這麽快,就敗了。

是的,怎麽這麽快就敗了。

這是很多野人心中的疑問,他們明明在奮力地廝殺,明明心中的熱血依舊在燃燒,但卻無法阻擋住這潰敗的局面。

其中有不少野人,並不是想要逃跑,也不是想要潰退,只是身處於這讓他無法喘息的戰局之中後,一如溺水的人近乎本能地想要掙脫開,去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先散,

然後,

無法避免的就是敗,

勝負的天平已經徹底傾斜,這種絕望情緒的彌漫,讓每個還活著的野人都無比煎熬。

昂達的左臂已經被砍斷了,但他仍然在拼殺著,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邊的戰友,開始越來越少,局面,已經越來越糟。

轉瞬間,

昂達看見了那尊鎏金色的身影,

他咬著牙,策動胯下已經有些筋疲力盡的戰馬向著那道身影沖了過去。

是去殺那個人,

還是求著那個人殺了自己?

昂達自己也不清楚。

剛剛,在開戰之前,他就對闕木說過,能不打,最好就不要打;

此時的結果,已然證明了他的預言,燕軍鐵騎,依舊是這般的強大,但昂達心裏卻絲毫沒有預言正確的喜悅,只有滿滿的苦澀。

他沒有沖到田無鏡的跟前,

田無鏡已經收刀,

很平靜地注視著四周的一切,像是一個藝術家,在欣賞著自己剛剛完成的油畫。

“砰!”

一道身影飛撲而來,將昂達撞下了戰馬。

昂達的刀也被架開,

但他又在頃刻間,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

眼下的他,可能腦子裏想的僅僅是,死,也要死個夠本才行。

然而,一塊石頭卻從撲倒自己的燕軍甲士胸口中飛出,直接砸中了自己的手腕,匕首掉落。

那名燕軍甲士雙手舉起刀,

用一種很有儀式感的姿勢,

將刀口直接釘入了昂達的胸口之中。

這麽近的距離之下,就算昂達身上披著甲,也幾乎毫無用處。

“噗!”

昂達身體顫抖了一下,

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的鮮血不停流出。

他沒有去看這個殺死自己的燕人長得什麽模樣,

他的目光在周圍逡巡著,

一直到,

他看見了那面黑龍旗幟,旗幟,還在飄揚。

他們曾是這面旗幟下的追隨者,曾是這面旗幟下的學生,

但令人絕望的是,

當學生師成回來,剛剛要取得自己的成績時,老師卻忽然來臨,要將昔日的學生,徹底埋葬。

昂達眼裏的神采,開始慢慢暗淡下去,到最後,徹底失去了光澤。

鄭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從昂達身上下來,

這時,

他還不忘扭頭看一下就在自己不遠處的靖南侯,

而靖南侯,

在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