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虎父無犬子(第2/4頁)

他爹,死在了外面,透過關門時大門的縫隙,他看見了,看見了他爹的腦袋,被削飛得很高很高。

但城門,終究還是沒有被關上。

不過,其實關沒關上也沒什麽區別,大家都只顧著逃跑根本就沒人組織守門,你們關上了人家還可以慢悠悠地爬墻上來。

孫建明一直覺得自家老頭腦子有些刻板,老孫家梁郡雙頭槍的名聲其實在他爺爺輩就已經很響亮了。

他爹繼承了雙頭槍的傳承,入伍參軍,八品武夫,官位卻一直不顯,一直沒能冒出頭,當了很多年的百夫長,連個雜號都沒能混得上。

若非是先皇在位時西南土司發動了叛亂,他爹所在部被調入了西南平叛,他爹靠自己的過硬功夫打下了實打實的軍功,可能一輩子到頭來,至多也就能混上個巡城校尉罷了。

哦,雖然臨老到頭,也被貶到了巡城校尉。

但至少,他爹風光的時候,他也能做做夢。

孫建明吃不得苦,也沒什麽練武的天賦,所以一直想著學學琴棋書畫吟詩作賦,給自己身上噴上點文人氣息。

日後抱上文官的大腿,混個儒將的形象,再有他爹在後面做保障,自己的仕途,肯定會好很多。

孫建明知道,在燕國,武將的地位很高,不說那鎮北侯府了,凡是下面的那些個領兵的武將,在文官面前,也是硬氣得很;

但我大乾自有國情在,

在大乾,武將想往上爬,想混得好,就得當文官的狗。

就連大乾邊軍那些個大總兵們,入上京後得跪在相公們的府門口,喊著門下走狗求見,

還得看看相公們的心情好壞才決定到底見不見你。

曾經,西南土司叛亂糜爛了西南十年,最後將叛亂徹底平定的,是一位刺面武將;

早年犯事,臉上被刺字發配入軍中,一步一步地靠軍功往上爬,最終因為戡定那一場大叛亂得以入朝進樞密院。

當年,武將們似乎看到了自己揚眉吐氣的那一天好像真的要來了,在樞密院的相公裏,居然也有咱武將立足之地了。

可惜好景不長,那位那個年代所有武將的勵志偶像,在樞密院裏站了不到半年,就因為涉嫌謀反,被滅了九族。

主辦這件案子的,就是當朝首輔韓相公。

大乾武人好不容易升騰起來的那點希望,就被掐滅了,而且還被澆上了一盆冰涼涼的水。

他爹每每晚上喝酒喝多了,都會一邊抹淚一邊懷念那位刺面相公。

畢竟,他爹當初也算是跟著那位刺面相公入的西南平叛。

所以,孫建明很踏實,他覺得自己不是什麽有大本事的人,既然沒能力去修改規則,那就去適應規則;

他結交了很多文人,也拜訪過很多文官,盡心盡力地以一個武將的身份,去營造自己的文氣。

但他爹成功地坑了他,本來只能算是木訥不善交際溜須拍馬的老父親,臨老的這幾年,腦子似乎也出現了一些問題。

懟文官,懟武將,文官們發財,武將們喝兵血,這大乾百年來,自有自的文武默契。

他爹兩邊一起得罪,一路被貶謫,害得自己因為有這個爹,也是仕途受挫,沒辦法,這年代,講究個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腦子有病,這兒子大概率腦瓜子也不大靈。

想到這裏,

孫建明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一直覺得他爹糊塗了,人老了,就認死理,就犯倔!

但事實證明,他爹是對的,

燕人,

他娘的真的來了!

很早以前,他爹就曾對他說過,刺面相公帶他們在西南平叛時曾言:

西南土司之亂,別看勢大,但終究成不了什麽氣候,大乾真正的威脅,是燕人,是憑借著一國之力和蠻族抗衡了數百年的燕人!

因此,他爹每年都會關注燕國的消息,尤其是北封郡那座侯府的消息,從友人那裏,從朝廷那裏,從商隊那裏。

前些年,經常傳來鎮北侯府對蠻族用兵又打贏了哪個部落,又滅了哪個部落的消息,他爹愁眉不展。

這些年,類似的消息很少了,甚至都快基本沒有了,他爹的眉頭,卻又鎖得更厲害了。

他笑著問他爹這不是好事兒麽?

他爹卻嘆了口氣,說:

以前,雖然鎮北侯府一直在打勝仗,但這至少證明蠻族還敢叫喚,還敢齜牙,還敢試探;

這些年,戰事基本聽不到了,證明,蠻族已經被收拾得服帖了。

一旦蠻族服帖了,

燕人的手就能騰出來了。

孫建明歪著頭,向下看了一眼。

下樓的台階那兒,已經有蠻兵上來了。

可不是麽,爹,燕人不光是騰出手來了,看樣子,燕人像是都已經把蠻人給收服了,那些穿著燕人甲胄的,這他娘的哪裏是燕人,分明就是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