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配個幾把

妖王離開時想帶走灰仙它們的眼珠爪子, 當作紀念,不過被江念攔下來。

四個頂級大妖怪身體一部分都是寶貝,能拿著做很多事情, 江念留在手中, 全當自己辛勞一趟的報酬。除開這幾件東西, 她準備還向妖國要些特產,等師兄制服沉水河後, 再讓七殺宗的魔修過來搬。

江念再次布一個困陣,把狐尾、鼠目、鼬爪和猬刺放在四角鎮住。她並不知老蜃有多少能耐, 老蜃布織幻境,天生克她, 只能小心一點。

她本想讓幾個大妖怪也幫著掠陣,但轉念又想,它們並不靠譜,不能完全相信。

就像三花烏梢,幾句話就能被洛瑤南離間,被摸摸腦袋就會被拐跑。只有自己的小鳥, 連碰都不肯給別人碰, 只會在她的掌心跳舞,只肯給她摸摸蹭蹭。

想著, 江念又開始懷念小鳥羽毛軟絨絨的觸感。

她來到窗前,見謝清歡靠著池塘邊的柳樹,慢慢給水鳥投喂靈食。

陽光透過青翠的柳葉照在他蒼白的手背上,指尖靈食碎光般灑落, 悠悠蕩蕩浮在碧綠如翡的水面上。他垂著眉眼, 淡色的唇微抿, 清貴出塵, 謫仙一般。

他像是感受到江念的目光,慢慢轉過頭,朝她溫柔地笑了一下。

江念怔了片刻,也跟著翹起嘴角,從窗戶跳出,幾步來到池塘邊。

水鳥們似是被她嚇到,倉皇遊走,驚起道道漣漪。

江念坐在池塘邊一塊光滑的石頭上,手支著下巴,偏頭說:“等會老蜃來了,你到法陣裏幫我掠陣。”

謝清歡頷首,乖巧應好。他看著江念,張了張唇,又沒有說什麽。

江念:……

這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眼巴巴望著她的模樣,怎麽這樣像受委屈的小媳婦呢?

她扶額,從零嘴袋裏捏出一枚靈果放在嘴裏,靈果清甜,芳香四溢,“是不是覺得我不該向妖王討報酬?”

謝清歡一怔,不懂她怎麽提起這樁,“不是。”

江念:“嗯?”

謝清歡道:“師尊做得是對的,做好事後,若是不討要報酬,天下人便不做好事了。”

這和子貢贖人、子路受牛一個道理。江念只是詫異他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原來以為,自己小徒弟是個心地柔軟思想古板的小聖父。

這樣想,小徒弟也不是沒有救嘛。

江念微笑:“沒錯,我懂你的意思,看來我們還要再向妖王討點報酬。”

謝清歡猶猶豫豫瞥了她一眼,“那時……師尊為何不讓我去沉水河,萬一師兄他們沒有擋住妖兵呢?”

江念蹙眉,不習慣擡頭看他,就拉住他的袖子,用力一扯,把他也拉到巨石上。

少年驟然張大雙眸,絕色的臉湊到她的眼前,鼻息淺淡拂過她的臉。光影交錯落在他的眉眼上,被染成淡金的眼睫微顫,眸裏的一泓冰雪便全消融了。

江念拉住他,問:“我也很奇怪,為什麽你總想擋在前面,總是不相信他們?”

謝清歡眼中全是她,有點發暈,竭力讓自己不望著她的臉,“什麽?”

江念:“你又不比你師兄師姐強,為什麽還是想沖過去擋在他們身前?在黑角林、林下海的時候也是這樣,你不懂躲在別人背後嗎?”

謝清歡眨了眨眼睛。

江念本想像個老師父一樣耳提面令嚴厲教誨,但看他微微張大眼睛,下眼瞼無辜垂著,露出比妖王狗狗眼還無辜又柔軟的眼神。

江念:……

其實他不是鳥,是一只狗子吧。

不對,他也不是鳥啊。

江念拍拍他的手背,說道:“怎麽說呢,你一個人的力量再強,也有力有未逮的時候。我們不要搞個人英雄主義。”她望著少年明凈的眼睛,認真說:“你要試著相信這個人間。”

謝清歡心跳得快了兩拍。

從來沒有人這樣和他說過,就像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遇到危險可以選擇逃跑。

可以承認自己力有未逮,不用強行撐住一方世界的運轉,而是選擇相信其他人的努力。

江念松開手,讓他坐下來,並肩看一池碧水。

“這些年我總在想我師父,”她抿了抿嘴角,“他資質差,修到築基就已經到頭,連跟我與師兄修魔的機會都沒有。”

有次她入魔失控,忘記自己做了什麽,醒來是一地血泊。

老頭一身是血,一邊喝古怪藥水,一邊朝她嗒嗒跑過來。

“念念,”老頭滾得像個球,看見她清醒,把瓷瓶一丟,“可算醒了,”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指著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哭訴,“看你把為師劈成什麽樣了,你這個逆徒。”

那時江念想,師父明明知道我失控了,知道我隨手就能不小心殺死他,為何還不逃跑呢?

老頭向來是個逃跑至上主義,溜得比兔子還快。她隱約能記起失控時的片段,記起老頭是如何圓潤地跑出去,又圓潤地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