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或許因為,女孩是因列車而死,死後,這輛列車便同她捆綁在了一起。

只要她在軌道中央招手,火車便會同馬兒般溫順地停下。

接著,載著她開往循環往復,永遠沒有終點的前方。

或許是為了彌補,到了夜間,這輛列車上的乘客,除了她,誰都不能說話。

而這,也成為了其他乘客的死亡條件之一。

對於謝愁愁來說,知道那個家夥是人販子之後,她便不由自主感慨,就那麽讓他死了,似乎有些太便宜他。

但是眼下顯然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死都死了,又不能把屍體拉回來鞭屍。

她眼神飄移,腦海中,女孩最後說的話,一直在回蕩。

“回去吧,回到列車路過的地方,總有一天,它會帶你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謝愁愁的眼睫眨了兩下。

她沒有說話,用口型,無聲地將自己的問題傳達給了女孩。

女孩盯著看了一會兒,喃喃道:“家……?我家在鶴秋山……”

說到這裏時,她臉上的神情也就變得落寞了起來。

“鶴秋山”三個字在她念來,聲音雖低,卻足夠清晰。

謝愁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為什麽她會表情落寞,因為,這倆火車經過的所有站點裏,並沒有一個名叫“鶴秋山”的地方。

她設想中的“將女孩送到家,也許能讓列車終止前行”在這裏卡住。

火車不經過她家,你說氣不氣。

所以這輛列車經過的,那些該死的站點,都是鬧著玩的對吧!

謝愁愁正愁得直皺眉時,忽地便覺察到了抹奇異的視線。

她下意識朝視線方向望過去,卻發現,那視線來自車外。

折騰了大半宿,這會兒時間已到淩晨四點,車窗外是黑沉的天色,在最高最遠的盡頭,隱隱泛白,能看出即將破曉。

可終究是還未破曉,近處仍舊是粘稠的墨色。

那雙眼睛就在這片濃稠的漆黑裏,是雙充斥著渾濁老態的眸子,眼窩深陷,眼白泛黃,瞳孔仿佛有了細痕的玻璃珠子,裏面藏納著灰塵汙垢。

是個老態龍鐘的婦人,微微佝僂著腰,靜默不語地盯著窗裏。

只不過,她的視線並沒有長時間落在謝愁愁身上,一瞥過後,便轉過去看那小女孩了。

小女孩坐在對面,蹺著腳,腳尖時不時點地,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音。

連阿墻都注意到了窗外的眼睛,慌慌張張指給她看,可她好像看不到窗外的婆婆,迷茫望過去,又迷茫轉回頭。

而近半分鐘的時間過去後,窗外的眼睛還是沒有消失,就像是長到火車上了般,自始至終一聲不吭地盯著裏面。

女孩擡目朝外又望了會兒,仍舊沒有看到老婆婆,卻誤會了阿墻的意思。

她恍然大悟般從座椅上站起:“哎呀今天居然拖延了這麽久,到地兒了,該下車了。”

說完,便急急忙忙往外趕。

謝愁愁這才想起來,列車已經開到了女孩夜裏的乘車點——又或許應該說,這裏就是她過去死亡的地點。

而窗外老婆婆的身份,也已不言而喻。

她就是小女孩口中所說的,替她將屍體縫好,送她來到軌道旁的鬼婆婆。

至於為什麽鬼婆婆今夜會突然出現,又為什麽小女孩沒有看到她,則無人知道答案。

女孩的下車方式比較豪放,她輕快地鉆入衛生間,一個跟頭從窗戶處翻出去,緊接著人便不見了。

謝愁愁琢磨著,這位鬼婆婆也許是見小女孩許久沒有回去,專程過來看看。

至於為什麽女孩看不到她,她沒想通原因。

但,當視線再看向外面的時候,竟然又對上了鬼婆婆的視線。

她居然沒走……

眼看著分針都挪了好幾個位置,她還是待在原地沒有消失。

這一次,她盯著的人,便是謝愁愁了。

隔著深沉的夜色和厚厚玻璃窗,也能看到膚上的暗沉老年色斑,臉上的每一條褶皺,都在訴說著她的年邁衰老,

用陰森死氣來形容她仿佛再合適不過。

謝愁愁剛覺奇異,便見婆婆突然朝她露出了抹奇異的笑容。

很難形容那是一抹怎麽樣的笑容,可卻一瞬間驅逐了臉上的大片死氣。

她還未細看,便見鬼婆婆的身影忽然飄到了前方,她看著謝愁愁,朝她招了招手,繼而,身影往前,消失在了窗外。

真·鬼使神差的,謝愁愁跳下床,走出包廂,站在過道上,視線望向前面包廂的窗戶,果不其然,又看到了老婆婆的臉。

她似乎是專門候在這裏等她。

見她跟上來了,老婆婆伸手,朝車頭方向指了指。

謝愁愁雖然覺得疑惑,但直覺這鬼婆婆沒什麽惡意,便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朝車頭方向走去。

這一次,她徑直走到了駕駛室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