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休假

整段錄音對我的沖擊實在太大,以至於錄音已經停了好長時間,我整個人都還愣在那裏,靈魂好像被什麽東西吸走了一樣。

直到吳海洋用手輕輕推了我一把,我才從那種極度空虛的狀態中走出來,茫然地看著他們倆。

另外兩個人仿佛也知道我的精神狀態在垮掉的邊緣,此時也不好和我隨便搭話,都定定地看著我,一副想說點什麽卻又不太好隨便開口的架勢。

等我的神徹底收回來時,我看著放在桌面上的留聲機,並緩慢地把手伸過去搭在上面,感覺就像是把手放在田野的肩膀上。

做出這個舉動後,我在一刹那間感覺到鼻腔猛地一酸,眼淚跟著就流了出來。

我這是完全發自內心的懺悔。

在我的印象中,上大學的時候,我並沒有說過傷害田野的話,但我也清楚,就算我沒有言語上的傷害,當時受大家思維的影響,可能也會在見到田野的時候,無意間流露出鄙夷的眼神。

但我流出眼淚,並不單純是因為這件事,是田野後面的話深深地感染了我。如果一個人能在出生的那一刻做選擇,誰不希望自己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田野說的沒錯,他們恰恰沒得選。但我們有得選,可以選擇從心底裏不把他們當成是異類。

我為那些原本就已經很脆弱,卻還要承受各種傷害的人感到難過。

我想起了自己的心理學導師曾說過的話,相比罪犯本身,我們更應該關注的是罪犯形成的過程。

道理的確是如此,可有幾人做到了呢?我捫心自問,自己是沒有做到。這也讓我想到了田野在紙條上寫的那句話:如果人群中出現一個罪犯,那麽這一群人都是罪犯,沒有人是無辜的。

想到這,我吸了一口氣,眼睛看著留聲機,緩緩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空間什麽時候消失的,我甚至都沒有感覺,等我回過神來,那道通往現實世界的門已經立在那裏,我們三個陸續走了過去。

田野是在我們醒來後的第二天去世的,安妮當時趴在他的屍體上哭了好久,醫生護士怎麽拉都拉不走。可見安妮也是發自內心的深愛著田野。這一點倒是令人很欣慰,起碼田野收獲了一份真愛。

接完田野這一單十分特殊的病例後,我的意志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做事根本就提不起精神。公司陸續又接到好幾單生意,都因為我的狀態不佳,不得不放棄。

盡管如此,公司的高層並沒有苛責我,他們是這個項目的研發者,也深知做這種夢境任務,會無形中對潛入夢境的人造成很大的傷害。

我還記得吳海洋做這個工作不到兩個月的時候,曾有一次想要辭職的經歷。他是因為在一本科學雜志上,看到了和夢境學相關的這樣一句話:那些試圖觀看人類夢境的科學家們最後都自殺了,所以大腦選擇讓你忘記夜晚的記憶是有原因的。

因為這句話,吳海洋和上頭提出要辭職,自稱保命要緊。上頭當然不會同意,畢竟像我和胖子這種可以和機器相連接的人,是稀有物種。

但胖子死活就是不想再幹了,公司高層就只能在合同上做文章來留住他,吳海洋打架是一把好手,玩起文字就不行了,被他們繞的雲裏霧裏,看著合同幹瞪眼,好像對方說什麽都是對的。

盡管如此,吳海洋還是堅持要離開,甚至差一點就和公司的人大打出手,最後這場鬧劇以給他漲工資收尾,拿到了心目中理想的價錢,胖子之後一次也沒提過要辭職的事兒。公司的高層之後也沒有因為這件事給他臉色看,這件事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這次提出要休息,公司並沒有阻攔,上頭不怕我們休假,只要我們不提出辭職,他們就無所謂。

我甚至一度有一種錯覺,那些股東創建這個公司,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為了這個項目投資了這麽多錢,按理說應該十分著急的要回本,然而他們卻好像接不接單都無所謂的樣子,只要技術員工不跑,他們就可以安心睡覺。

當然,大股東們怎麽想,不是我應該操心的,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了。

這次假期,我大概休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直接由夏天入秋,滿街的綠葉由綠變黃,然後落下。

在我休假期間,公司的高層基本沒有找過我,反而是吳海洋坐不住了。

他有一天買了很多好吃好喝的東西來找我。這家夥無利不起早,如此大獻殷勤,必定是有求於我,況且他的臉上也掛著有事相求的神色。

一起坐在公司宿舍喝酒的時候,胖子就問我啥時候停止休假繼續工作,這小子見公司好長時間也不來求助者,開始擔心公司黃了,他自己變成無業遊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