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我是變態(下)

聽到這裏時,我的意志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但我努力撐住精神,打算把後面的話全部聽完。

留聲機裏面的田野這時忽然冷笑起來,有些刺耳的笑聲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更加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笑聲結束後,他忽然又哭了起來,前後一笑一哭,給人極為不適的聽覺沖擊。

然而不管留聲機裏面的田野是什麽表現,我們三個人此時都表情十分認真地聽著,幾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田野傷心地哭了一會兒,忽然停下,繼續說了起來:

你們既然闖進了我潛意識的空間裏,相信應該也在這裏面發現了一件一直隱藏在我內心深處的秘密,高二那年,我父親帶我出去郊遊,我趁他睡覺的時候,用刀刺傷了他的一只眼睛。

這件事我十分後悔,但有些事做了就沒有辦法回頭。

我父親為此身負重傷,住了半個月的院,最後還是沒能挺住,離開了這個世界。

父親臨死前對我說的那番話,我至今都還清晰的記得。

他說他並不怪我這樣做,他理解我,知道我這些年承受了很多非議,這些非議像一股股黑暗的能量,不斷的在我心中積壓,總會在一個點爆發。

我父親說,我之所以刺傷他,是因為把他當成了我的傷害源頭,尤其是當我上高一那年被診斷為人格解體,醫生說這和我成長的環境有關,我很自然地覺得自己得這個病也和我的父親有關。

我相信你們在我的潛意識裏,一定看過我幼年時候所經歷的恐怖場景,那些動作機械的蠟人代替真人演節目的場景。那些場景都是我父親自己導演的,對我的影響很大,幾乎是刻在我的大腦裏,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夢到一次。

所以我認為自己的思想和行為和常人不同是父親造成的,自然也把成長過程中所遭受的各種傷害都歸咎於我的父親。

然而當我親眼看著父親咽氣的一瞬間,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或許我父親早年的怪異舉動對我產生了一定負面的影響,但他畢竟是愛我的,即便我用如此不可原諒的方式傷害了他,他也選擇包容,並直到自己死去,都在幫我保守著這個秘密。

他還在咽氣之前反復叮囑我,憤怒會毀掉我,既然世人不能理解他和我的偉大思想,覺得我們是怪胎,那就先讓自己做出一番成就。世俗的人對成功者的崇拜是毫無原則和異常盲目的,只要我在某個領域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所有的非議都會消失,整個世界也都會對我溫柔了。

因為父親對我的包容,他這番話也對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可以說我父親是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我。

而真正傷害我的人,恰恰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正常的人。只要某個人有一個你們不能理解的怪癖,就算那個怪癖對周圍的人沒有造成任何的傷害,你們也要投來有色的眼光和不堪的言語,你們覺得自己說的話無關痛癢,殊不知對我們而言,那些話比毒藥更加可怕。

如果你們能聽到這段錄音,證明你們已經看過這個畫室裏面的畫,這些畫都是我一個人畫的,畫裏面的被嘲笑的人,不僅僅代表著我自己,也代表著成千上萬和我一樣生活在別人唾液下的人。

我曾采訪過兩個罪犯,其中一個罪犯的雙眼有些不太聚焦,就因為這個天生的生理特征,他被人從小嘲笑到大,終於在一次和人發生口角時,忍無可忍,用刀殺了那個對他惡語相向,攻擊他生理弱點的人。

還有一個女性,左半邊臉天生就帶了一塊紅色的胎記,因為這塊胎記,她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終日像個過街老鼠一樣躲來躲去,盡管如此,她仍然在有限的和人相處的時光,遭受著來自對方充滿惡意的目光,她的最終命運和那個雙眼不聚焦的人如出一轍,也都是因為心態在某一刻崩了,對其他人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而成為了罪犯。

世人鄙夷罪犯,但你們比罪犯更加可惡,因為你們是罪犯的制造者,是你們的狹隘,才讓心靈本已經千瘡百孔的人承受更多常人難以消化的痛苦。

罪犯畢竟有法律可以制裁,但你們的所作所為卻得不到任何形式的懲罰。

我最後還要解釋一下,為何我要在你們這次的行動中,竭盡全力的保護你們。每當你們在我的夢境場景中面臨險境,我都如同上帝一樣伸出一只援手,將你們拯救於水火。這其實是你們這次旅行中最重要的意義。

當你們被各種危險的蟲子圍攻時,內心裏一定很絕望吧?告訴你們,這就是我們這些所謂的怪胎,處在漩渦中被你們這些人歧視時內心的真實感受。

那種絕望,你們只會在面臨危險的時候才能感覺到,而對於我們這些“變態”而言,是每時每刻,每分每秒。你們遇到危險的時候,會有神秘的力量從天而降,將你們拯救,而我們整天期盼有人能救我們,安撫我們受傷的心靈,卻幾乎每天都在遭受著相同的傷害,哪怕一天的救贖都不曾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