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章翎,我得走了。”

周四早上, 李照香的骨灰被葬到墓園,和蔣赟的爺爺合葬。

這幾日春雨纏綿,像是老天都在為這老人落淚。

她一生辛勞, 卻不失傲骨,經歷過丈夫去世、兒子英年早逝, 含辛茹苦撫養孫子長大,抵禦過癌痛折磨,誰能料到,最後卻敗給一塊濕滑的路面。

蔣赟撐著傘,和蔣建梅並肩站在墓碑前, 蔣建梅已是多年沒給老父親掃墓, 再次見面,竟是送別老母親。

一起來的還有很多袁家村的老街坊, 鐘叔、剛子叔、洪姨、王叔夫妻、於暉、小葉阿姨……很多人都簽了拆遷補償協議, 五月以後,大家就要各奔東西,此時都來送李照香最後一程。

蔣赟私底下找到鐘叔, 說:“叔, 我拿到那張銀行卡了, 上面的字是你幫我奶奶寫的嗎?”

鐘叔點起一根煙:“是, 兩年前吧,你初中畢業那會兒, 你奶奶找我寫的。她說你很會讀書,以後估計能考大學, 那張卡還是我陪著她去銀行辦的,她讓我不要說出去,怕被賊惦記。”

“謝謝叔。”蔣赟問, “叔,你簽協議了嗎?”

鐘叔眼神裏露出一絲喜悅:“簽了,我要的是房,我那屋小,只能賠兩套。拿到房我報刊亭就不開了,看看能不能找個媳婦兒過日子,孩子也不要了,就想找個伴兒。”

鐘叔之所以一直沒找媳婦,就是因為他在袁家村的房子很小,收入也少,一次拆遷,他就能拿到兩套100多方的房子,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幾天下來,蔣赟將悲傷深藏心底,已經冷靜許多,見到蔣建梅後也沒再責怪她。

奶奶年過古稀,性格倔強,講話難聽,並不太好相處,姑姑沒勸住奶奶出門,蔣赟可以理解。

蔣建梅還帶來很多醫院發/票和李照香的病歷本,按照錢塘低保政策,她可以報銷一部分醫藥費。

她的確花了六萬多塊錢,沒有撒謊,蔣赟也就釋然了。

蔣建梅告訴他,她查過監控,李照香就是自己滑倒的,被路人發現時,身邊是一個麻袋,裏頭裝著她一路翻垃圾桶撿來的飲料瓶和硬紙板。

蔣赟心酸得難以自持,從包裏掏出一個厚信封,交給蔣建梅:“姑姑,這是奶奶留下的錢,我找她遺照時發現的,一共四萬多,我給你兩萬,其余的,我要拿著上大學用。”

蔣建梅很意外,沒想到蔣赟會給她錢,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下了。

她在錢塘待過三晚,在蔣赟的陪同下辦理完醫藥費報銷手續,周五晚上坐火車回家。

蔣赟去送站,這些天,便衣警察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他,沒有讓蔣建梅發現。

蔣建梅進站前,對蔣赟說:“以後,你就要一個人生活了,如果有困難……那個……你可以給姑姑打電話,能幫的我一定幫,實在沒辦法的話,你也理解一下,姑姑真的很困……”

蔣赟打斷她:“我知道,姑姑,你放心,我不會去打擾你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好孩子。”蔣建梅心裏愧疚,“我隔兩年會來給你爺爺奶奶和爸爸上墳,實在是路太遠了,你幫我多去看看他們。”

蔣赟點頭:“我會的。”

蔣建梅說完後轉身進站,蔣赟看著她的背影,心裏很明白,這應該是他和姑姑最後一次見面。

佟躍東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背:“走吧,我們送你回賓館。”

這一個星期,蔣赟一直住在梁軍給他安排的小賓館裏,哪兒都沒去,每天看書做題,吃飯有人送,需要什麽東西說一聲就行。

梁軍沒有要求他上交手機,他可以和外界聯系,但他選擇把手機關機。

蔣赟想要靜一靜,仔細地思考一下,接下來,他究竟該怎麽辦。

梁軍依舊傾向於讓蔣赟出去避風頭,並且明確提出,他可以去找他的親生母親翟麗。

梁軍對蔣赟說:“你奶奶去世了,你還未成年,按照法律,你必須要有監護人,翟麗是你唯一的監護人,不管她願不願意,她必須要撫養你,至少到十八歲。要不然,你就要被送到福利院去待一年。”

蔣赟就跟聽戲似的,他一個十七歲的大小夥子,居然還能和福利院掛鉤?要真去了,他的人生經歷也算是精彩紛呈。

當然,梁軍說蔣赟是不能去福利院的,因為翟麗還活著。

蔣赟萬分不願去找翟麗,說他再考慮一下。

從火車站回賓館要路過錢塘五中,蔣赟說:“東哥,我能去趟學校嗎?”

“嗯?”佟躍東八卦地問,“要去見你女朋友?”

他好多次把章翎說成蔣赟的“女朋友”,蔣赟之前都沒和他計較,這時候才鄭重否認:“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不是去見她,我就是想去拿點作業本,都在我桌上,還有這一個禮拜的卷子什麽的,我想拿回來,可以做做題。”

“行。”佟躍東對司機說,“去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