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她討厭我。”

電動三輪車上還有兩桶水,送完就能收工了。

蔣赟把車停在路邊,坐在車座上翹起腳,思考人生。

他知道自己理化成績是弱項,但不是因為不喜歡,比起歷史、政治這些文科課程,他更喜歡理科。

念初中時,他的理化老師水平很一般,教物理的是個近六十歲的老頭,就是在混退休,教化學的又是個剛畢業的小姐姐,每天被一群調皮學生整得戰戰兢兢,蔣赟記得自己去辦公室問她問題時,她都能一驚一乍地蹦起來。

相對來說,教數學的班主任水平最好,所以蔣赟的數學成績還不錯,理化……幾乎算是自學成才。

高中和初中真的很不一樣啊,光一個(6)班就臥虎藏龍,人人都能秒殺他。經過一場摸底考,蔣赟意識到自己各科基礎都太弱,要想追上去,得下苦功才行。

他也很想參加晚自習和補課,送水多苦啊,誰不想好端端地坐在教室裏寫作業?

但仔細算過賬,他還是放棄了。

晚自習的費用是一天五塊錢,預交五百塊,學期末多退少補,補課是一天十五塊,預交三百。

一共八百塊錢,蔣赟其實拿得出,暑假裏送水都賺了三千多呢。

然而賬不是這麽算,初中是義務教育,十六中又沒有那麽多額外開銷,蔣赟覺得上學還挺省錢。可是進入高中後,他明顯地感覺到用錢的地方多了好多。

光班會費就交了兩百,校服不僅分一式兩套的運動款春秋裝和夏裝,還有一套正裝,一共交了一千兩百塊錢,說是能穿到畢業。

交錢的時候,蔣赟好肉痛。

老師要求的教輔書籍必須買,食堂吃飯也不便宜,蔣赟如果不繼續打工,只靠低保補助和奶奶撿廢品的收入,別說攢大學學費了,他和奶奶再過幾個月估計要喝西北風。

蔣赟打定主意要在高考前把學費掙出來,但他也知道高三那一年肯定得拼命學習,所以就把打工時間定在高一高二。

現在就很矛盾,好好學習意味著會吃不上飯,課余打工又有可能會跟不上學習。

唉……惆悵。

無數行人車輛從少年眼前經過,夜色中,蔣赟看著那些陌生人疲憊的面容,想象不出自己二、三十歲時會是什麽樣子。

最後,他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決定還是先努力不讓學習掉隊,高三再沖刺吧。

蔣赟收工後回家,房東於暉在院子裏洗車,沖得地上全是水,三樓租戶賈小蝶剛下晚班回來,被汙水弄臟了鞋,兩人正在院子裏叉腰互罵。

於暉看到蔣赟進來,扯開嗓子喊:“蔣斌!叫你奶奶明天把廢品賣一批,媽的熏死人了!”

賈小蝶頓時與他同仇敵愾:“就是!隔老遠就聞到味兒了,你住屋裏不會中毒嗎?”

蔣赟壓根兒沒看他們,只低低“哦”了一聲,拽著書包準備進屋。

於暉叼起一根煙,見他無精打采的,問:“你幹嗎呢?挨老師批評了?”

賈小蝶嬉皮笑臉地說:“我看是被女朋友甩了吧!”

於暉懟她:“說什麽呢?人家是正經學生,你以為是你啊?”

賈小蝶生氣:“我哪裏不正經了?”

蔣赟不想說話,他從不知教養為何物,不想理人時就完全當對方不存在,小時候不知為此挨了多少頓揍,現在好點兒了,他能打,別人輕易不敢動他。

“媽的小兔崽子。”於暉對他這副德行已經很了解,懶得和小孩計較,又問,“你餓不餓?餓的話有肉松面包,要嗎?”

蔣赟的腳步頓了一下,晚飯的確沒吃飽,在剛子叔那兒他不好意思多吃。午飯更別提了,食堂一塊大排賣五塊!他舍不得買,每次都是四兩米飯就一個蔬菜。他總懷疑學校的米飯量不足,如果讓他敞開吃,他絕對能幹掉八兩飯。

於暉擦幹手從車裏掏出一個紙袋,遞了兩個面包給蔣赟:“吃吧,小夥子長這麽瘦,怎麽有力氣學習?”

蔣赟思想鬥爭許久,還是沒有接面包:“不用了,暉哥,我不餓。”

“隨你。”於暉不和他客氣,隨手把面包遞給賈小蝶,賈小蝶樂呵呵地接下,蔣赟肚子“咕嚕”一聲叫,幹咽了一口口水。

於暉拍拍他的肩:“去寫作業吧,覺得熱就開空調,把窗子關上,味兒散出來太惡心人了。”

蔣赟回到屋裏,李照香已經在打鼾。

九月中旬的天氣依舊炎熱,廢品如果處理得不及時,氣味的確很嗆人。蔣赟拎起衣襟聞一聞,不知道自己身上會不會沾染臭味,每天坐在章翎身邊,她會不會聞到什麽?

他關上窗,打開了空調,空調啟動的聲音把李照香吵醒,中氣十足地喊:“你瘋啦?開什麽空調?電不要錢的呀?”

“暉哥在外頭洗車,說太臭了,讓我開空調,要不然就把你趕出去。”蔣赟一邊打開書包一邊問,“要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