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蔣赟(第2/3頁)

蔣赟走進院子,他和奶奶住在一幢四層自建房的一樓,租的,一個朝北的單間,20多方,陰暗潮濕,廚衛公用。

房東一家住頂樓,把底下三層隔成一堆小單間,統統出租,還在三樓上四樓的樓梯上安了一道大鐵門,也不知是為了防誰。

袁家村全是這樣的房子,蔣赟家的鄰居租客們三教九流做什麽的都有,清一色外來打工人,每天爭廁所、搶廚房都能吵得臉紅脖子粗。

土著房東們對此非常嫌棄,有些人盼著拆遷暴富早點搬離這是非之地,有些人又舍不得一年十幾萬的房租,於是兩撥人只能一邊罵、一邊忍地混居在一起。

蔣赟開鎖進屋,撲面而來就是一股子令人作嘔的酸臭味——來自於半屋子的廢品,紙板、塑料、金屬、易拉罐、飲料瓶……但凡能賣點錢的,奶奶李照香都會當寶貝似的撿回家,這是她唯一會幹的工作。

因為這個原因,蔣赟搬過無數次家,在袁家村東西南北中都住過,每次都因為鄰居投訴而被房東趕出門。

租這間屋子的時候,李照香答應房東會勤快地處理廢品,房東才勉為其難地租給他們。

李照香睡得早,已經在高低鋪的下鋪打起了鼾,蔣赟不小心踩上一個易拉罐,李照香驚醒,咕噥了一句:“橙子在冰箱,記得吃,不然明天準沒了。”

“哦。”蔣赟應下,拿了條內褲去廁所沖涼水澡。

身上的T恤原本就有破洞,打過一架後破得更厲害了,還沾著點點血跡,下午去水站上班把剛子叔都嚇一跳。

蔣赟扒下上衣,直接丟進垃圾桶裏。

大概是因為缺乏營養,他發育較晚,身上極瘦,個子也沒抽條,也不知有沒有機會抽條。

浴室裏有一面鏡子,照出少年黑白分明的身影,軀幹白,四肢黑,就像一只瘦骨嶙峋的熊貓,身上還有些稀稀拉拉的傷疤,幫助他成為附近十幾歲小流氓中無人敢惹的“小斌哥”。

說來搞笑,奶奶習慣喊他“小崽”,而鄰居們很多都不認識“赟”字,讀字讀半邊,一個個自以為是地喊他“蔣斌”,久而久之,蔣赟就成了“小斌哥”,他也不糾正,隨他們瞎叫。

洗完澡,蔣赟光著上身、只套了條沙灘褲去公用廚房,從公用冰箱裏掏出了兩個橙子,砧板都不用,一點也不講究地十字對切,站在水槽旁就大口大口吃起來。

橙子的汁水又冰又甜,格外爽口,是蔣赟鮮少能吃到的水果。

李照香是附近出了名的摳門老太太,水果這種東西,她向來覺得多余,家裏很少買進門。就算買,也都是貪便宜挑一些歪瓜裂棗,像橙子這種档次的水果,要不是為了做局,蔣赟根本沒機會吃。

為什麽要選橙子呢?因為這玩意兒滾樓梯不容易爛。

啃完兩個橙子,蔣赟沒回屋,洗了把臉後走到院子裏,四仰八叉地躺在了一把竹躺椅上。

小院子是房東家自己隔的,算是違章建築,被拆好幾次,風聲過了又給圍起來。裏頭停著一輛房東家的轎車,剩下的全是電瓶車和自行車,兩排衣架上掛滿衣服,還零散擺著幾把竹椅木凳,白天偶爾有老人在這裏打牌。

蔣赟很累,送了一天的水,胳膊酸得擡不起來,這時候難得放松,他岔著兩條腿,一雙眼睛茫然地望著夜空發呆。

天上有雲,看不見星星和月亮,空氣依舊是燥熱的,並沒有因為入夜而有所降溫,最多就是少了灼灼陽光。

房東在屋裏裝了空調,但奶奶為了省電幾乎不開,蔣赟這年紀火氣旺,怕熱,寧可在室外喂蚊子,也不想進屋去蒸臭味桑拿。

有蚊子在他耳邊嗡嗡叫,蔣赟一巴掌拍在自己左臉上,蚊子沒打著,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嘶”地叫了一聲。

“媽的。”他低罵一句,想起下午的事又自嘲地一撇嘴,心想,他大概再也沒機會去和章翎說句話了。

章翎啊……

蔣赟從褲兜裏掏出那個長頸鹿玩偶,拿在手裏把玩,記起自己第一次把章翎指給草花看時的場景。

小胖子當時表情很費解,說:“就這?四眼妹啊,一點都不漂亮。”

蔣赟直接賞了他一腳,覺得胖子不僅腦子笨,眼神也不好。

章翎明明……那麽好看,絕對的十六中校花!

要是章知誠能認識蔣赟,也許會引為知音。

少年正在發愁,二樓突然傳來一聲男人的怒吼,蔣赟擡頭看,接著就聽到女人的尖叫聲和孩子的哭泣聲,還有一些雜音——是兩個人打架撞到家具、砸東西的聲音。

乒鈴乓啷,稀裏嘩啦。

這在袁家村司空見慣,蔣赟聽了一會兒汙言穢語和哭爹喊娘,原本就燥郁的胸腔越發要爆炸,起身撿了塊石頭就沖二樓那扇窗丟去,“嘩啦啦”一聲響,窗玻璃碎了,四周安靜了一瞬,連孩子都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