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仔細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眼睛倒是很大,但眼尾微微有點下垂看起來像是沒睡醒的樣子,這樣的眼睛在可愛的女孩子臉上或許還算好看,但是我是個長得很man的男生,所以反而在整體的兇悍中有一絲滑稽。

眼睫毛太長了,又不夠翹,像層擠擠挨挨的黑簾,顯得因為有點近視本來就沒什麽神采的眼睛更呆板,而且一揉就容易掉落,紮進眼睛裏。

鼻子也就那樣,不算高挺但是還能看得過眼。

嘴唇是我完美繼承老媽神韻的地方,但很可惜,這是張女人的嘴。太小也太紅潤了,而且就算生氣的抿著嘴也看起來像是在含笑,一點男人味都沒有,虧我還把頭發剪得很短。

總體來說並不算難看,但就是稱不上帥氣。如果好好收拾起來的話也只能算是看得過眼而已,並不會讓人覺得很驚艷或者“這是個帥哥”。這就是一張平凡的臉,我早就認識到這點了。

我嫌惡的把鏡子推遠,每次認真照完鏡子我就會越發討厭這種物件,或者說討厭鏡子裏長相普通的自己。為什麽要發明出鏡子這種東西呢?讓我這種普通人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缺點。

我推開門走下樓梯,沙發上兩個穿著同樣黑色毛衣的人親昵的互相靠著,正在看電視。

一個長相俊雅,身材修長。

一個長相艷麗,一頭漂亮的金發。

“育城哥。安德烈。”我勉強揚起一個笑容,“早上好。”

他們同時擡起頭,許育城對我微笑,溫柔又安靜。安德烈還是一幅冷冰冰的樣子,整張臉蛋像是冰中的玫瑰花,我甚至可以用嬌艷欲滴來形容他。

“早上好,小彥。”許育城說,桃花眼在別人臉上或許顯得輕浮,配上他儒雅的氣質卻只讓人覺得被他看一眼如沐春風,“爺爺讓我待會兒帶你和小安去主宅,我剛剛做了早飯,你吃一點再動身。”

啊。鏡子,就是為這樣造物主的寵兒所準備的吧。

我心裏這樣想著,點了點頭:“謝謝表哥。”

我坐在許育城的車後座,安德烈很自然的霸占了副駕駛。

他總是這樣,不說話,看起來很好欺負,但是該搶的東西也毫不手軟。

許育城的副駕駛位原本總是我在坐的,自從安德烈回國,我從來沒有搶得過他。

他就是個金發的惡魔……我在心底想。

安德烈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當然,他和我長得一點都不像兄弟。我長相平凡,他卻像個降臨人間的天使,走在街上總是讓人為之側目。我從小寄人籬下看人眼色,他從一出生就享受所有人的贊美和寵愛。

最重要的是,他是愛的結晶,而我是罪惡的產物。

安德烈的父親是一個長相俊美的法國人,安德烈的金發來自於他,一個富有而博學的男人。我只在許家主宅見過他一面。那時候我站在角落,看著媽媽牽著他的手,滿臉幸福,另一只手攬著穿著小西服的安德烈。他長得很像媽媽,美麗得近乎柔媚。

那時候他就顯得冷漠而不近人情,對所有長輩的誇贊視而不見。

那是我從來沒有受過的待遇,我羨艷的看著他,直到他突然看向我。

藍色的眼睛,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有長輩尋著他的眼神看到站在遠處的我,露出一個說不上輕蔑,但絕對沒有善意的笑容。她俯下身體輕聲說:“哦,那是俊彥,是你的哥哥——不過我們暫時不介紹他。”

不被介紹到正式場合的,站在陰影處的,長相平凡的我。

他仍然注視著我,我對他微笑,希望他快點無趣的挪開視線,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可是他沒有,他緊緊盯著我,甚至搖了搖他媽媽的手。我看見他的嘴唇張開,那天使冰冷的說:“Mama, c'est mon frère.(媽媽,那是哥哥。)”

我聽懂了。於是所有人都看過來,我一下子被迫站到或嫌惡或不屑或厭煩的聚光燈下。

那個漂亮的女人向我走過來,牽著天使和她的丈夫。她在我面前蹲下,只是看了看我的臉便驚呼道:“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好看!”

我看著離我很近的金發天使,難堪一下子吞噬了我。再小的孩子被說長相醜陋也會感到羞恥,何況是被我期待了很久的溫柔的母親這樣說。我的臉不自覺的漲紅了。安德烈一直冷漠的臉上忽然露出漂亮的笑容,甜美的,快意的,惡作劇得逞的。

金發的惡魔。

那年我八歲,我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