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如雪(第2/4頁)

九方淵思忖片刻,問道:“你說自己是鶴三翁,如今年歲幾何?”

他拍了拍胸膛,嘿嘿一笑:“鶴小爺年方二八,正是滄雲穹廬的一枝花,宗門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再說下去保不齊就唱起來了,三更跳到他旁邊,威脅性地露出爪尖:“喂,你到底多少歲,老實交代。”

九方淵警告地看了它一眼:“三更。”

“誒,這貓醜是醜了點,竟然會說話。”

三更:“……”

鹿雲舒已經認定他是鶴三翁了,溫聲問道:“師尊,你真的是我們的師尊,這其中的事情說不清楚,但能再次見到你,我們真的很高興。”

鶴三翁慢慢收斂了笑意,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面前的一切,待看到酒壇上挨著的兩個護腕時,眼神一凝:“能再次見到我,是什麽意思?”

鹿雲舒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九方淵嘆了口氣:“因為您已經隕落了。”

“隕落?”

“十年前,您的魂燈滅了,望梅峰上遍尋不得人,您確已隕落。”

“隕落了啊,隕落了啊……”他站起身,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竹林,看著微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突然朗聲大笑,“隕落了好,隕落了好啊,隕落了……就證明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九方淵與鹿雲舒俱是一愣,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酒壇上的護腕碰撞在一起,發出一陣細微的響聲,幾縷細線般的白光從法陣上飄出,被風吹得飄忽,在四周氤氳出一片白茫茫的薄霧。

鶴三翁站在薄霧中間,左手背於身後,右手往酒壇子上空一抓,只聽得一聲玉碎,酒壇子轟然炸開,從中射出一道雪亮銳光,正落入他的掌心。

他手中執劍,旋身揮下,舞出一連串劍花:“這世間恩仇快意,我自知辨不分明,江湖流轉,本心難守……我心如水劍如雪,不能斷癡念,使我心亂劍鋒倦。”

“你們既然能解開我留下的法陣,想來說的也不是假的,是我的徒弟也好,不是我的徒弟也罷,小鶴爺看你們順眼,給你們講個故事。”他利落地挽了個劍花,席地而坐,將劍插入身旁的土地,“我叫鶴三翁,滄雲穹廬第三十二代徒,師承六渡真人,十三歲築基,如今方及冠,剛結元嬰。”

方及冠……

九方淵與鹿雲舒對視一眼,心裏隱隱浮現出一個猜測:“難道你是——”

鶴三翁打斷他的話,毫不在意道:“你看到的我不是我,我只是一縷神魂。”

果然。

九方淵與鹿雲舒沉默不語,聽著他娓娓道來:“及冠後可下山遊歷,我向往無拘無束的生活,不願意被拘在宗門中,臨下山前,師尊給我蔔了一卦,說我命中注定有一劫難,若處理不當,恐會抱憾終身,無法飛升。”

“我,鶴三翁,會對什麽東西抱有遺憾?”他說到這裏,笑了下,臉上盡是不符合年齡的滄桑,“這世間能令我悔恨交加的,唯有對師長,對宗門的不忠不義。”

鶴三翁這一生,帶給滄雲穹廬的,除了乖張的罵名和荒唐的笑名,再沒有其他。

到現在,仙山中還有多少人記得,他曾經也是天之驕子,修煉天賦極高,從築基到結嬰,期間只用了不到十年,比如今稱贊的天才修者還要厲害。

“師尊他老人家是算到了,算到了我有朝一日必定會舍大義。”年輕時期的鶴三翁與他們之前見到的鶴三翁大為不同,眼前的人有著年少時的輕狂,眉眼處鋒芒畢露,“但盡管如此,他也未曾忽略我,師尊師兄仁義,處處為我著想。”

“宗門對我有大恩,我雖不信自己會棄宗門於不顧,但還是提早做了打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朝一日宗門遇難,我亦可盡綿薄之力。”

鶴三翁是法陣中出來的白光凝成的,和鹿雲舒一樣,並沒有實體,但他拿著的那把劍,卻真真實實地插進了地裏,還削斷了草葉片片。

“我心如水劍如雪,不能斷癡念,使我心亂劍鋒倦……”

他慢慢唱著小調,將劍拔出,指尖在劍刃上抹過,劍感受到他的觸碰,發出一陣嗡鳴聲。

“我有法器,劍名如雪,我下山前將它留在這棲竹峰上,只盼有一天異象突生,滄雲穹廬有難,我能為宗門盡一份綿薄之力。”他雙手托著劍,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如雪,冰心玉質,一塵不染。

九方淵看著如雪劍,劍鋒淩厲,劍氣剛強,是把好劍。

鶴三翁一直沒拿出過自己的法器,並不是沒有,而是他將法器留在了棲竹峰,自及冠時就做下的決定。

“你留下了法器,神魂又是怎麽回事?”

鶴三翁閉了閉眼睛,苦笑出聲:“師尊從未說錯,我遇見了他,道心受困,心魔漸生,他是我命中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