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殉情

九方淵因為那正當防衛的說法,心情不錯,揚了揚唇角:“什麽都告訴我?”

他只說了這麽一句,鹿雲舒卻好像得到了赦免令,當即竹筒倒豆子一般,絮叨起來:“我真的不知道剛才是怎麽回事,就它把我按在地上,那麽大的爪子按在我肩膀上,還拿爪子要打我,我掙脫不開,下意識就閉上眼睛了,誰知道它會突然飛出去,我——”

還真是什麽都告訴他,九方淵打斷鹿雲舒的話,哭笑不得地問道:“疼不疼,剛才嚇沒嚇著?”

鹿雲舒張了張嘴,訥訥道:“阿淵不生氣嗎?”

“生什麽氣?”

“我好像把你的靈寵……弄傷了。”

鹿雲舒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面,變大的雪團子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想必傷得十分嚴重。

“生氣。”

“啊,這樣。”鹿雲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就知道,沒事,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你知道什麽?我看你什麽都不知道。”九方淵無奈地嘆了口氣,掌心托著鹿雲舒的下巴,將他垂下去的頭擡了起來,“我不該生氣嗎?你怎麽會問出那種話?”

鹿雲舒的心漸漸沉下去了,原本熠熠生輝的眼裏沒有一絲光亮,只一個勁兒地重復著:“是我不對,我說錯話了。”

不把話明明白白說清楚,看樣子這一根筋是轉不過彎來,九方淵不擅長剖析內心,擰了擰眉,面色冷峻,語氣不自覺嚴厲起來:“我生氣的是你覺得抱歉,不過一個畜生罷了,你怎麽會拿自己的安危跟它比?”

冰冰:“……”畜生?

九方淵喜歡鹿雲舒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模樣,剛才冰冰那一爪子拍下來的時候,他以為鹿雲舒肯定或死或傷的時候,心裏什麽想法都沒有了,說句很不敢置信的話,那一瞬間,他竟然有一種很荒謬的念頭,如果鹿雲舒死了,他會殺了冰冰,然後殉情。

九方淵向來惜命,但剛才那念頭,卻真實到令他升不起一絲懷疑。

不清楚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似乎和鹿雲舒相處越久,越在乎,殉情這種說法太荒唐,但九方淵確定,如果鹿雲舒出了什麽意外,他絕對會後悔。

掌心中托著的臉蛋溫熱,告訴他這並不是在做夢,九方淵剛松下一口氣,手指就被燙到了。

都說女子是水做的,九方淵不知道男孩子也是會掉眼淚掉個不停的,嬌生慣養的小孩紅了眼眶,鼻尖沁出紅意,抽噎不停。

九方淵揩掉他眼角的淚珠,不自覺放柔了語氣:“怎麽突然就哭了?”

鹿雲舒也想問這句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繃不住了,大概是被寵著的感覺太好,他活了二十多年,頭一回體會到那種被捧在手心哄著的感覺。

穿書之前,鹿雲舒的父母對他十分冷漠,大事小事都能將過錯歸到他身上,非打即罵詛咒抱怨,他的童年一片灰色。

如果不喜歡,就不要給他來到世間的機會,鹿雲舒曾不止一次地想過,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樣的父母,厭棄還要生下孩子,管生不管養。

父母血緣好像一場交易,他們給了他生命,這便是莫大的恩情,他必須毫無抱怨,用一輩子去償還這份恩情。

在原文中看到九方淵的形象時,鹿雲舒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只不過九方淵要比自己幸運一點,起碼有一個疼愛著他的娘親。

鹿雲舒想止住眼淚,卻怎麽都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他也曾想從朋友身上獲得一星半點的力量,可付出之後,得到的卻都是背叛。

貓攤開柔軟的肚皮,被傷害就會產生戒心,因而他不喜歡與人接觸,寧願抱著手機,看那些虛無縹緲的紙片人,因而他心腸冷硬,在一些事上看得過分清楚,也可以與九方淵共情。

鹿雲舒以為自己是撲向火的飛蛾,他想保護九方淵,不計任何代價,就好像是保護曾被傷害過的自己,但他沒想到,這團火會小心翼翼的包裹住他,給他前所未有的溫暖,卻不傷害他分毫。

沒見過世面的孩子,用一顆糖就能騙走,沒經歷溫柔對待的人,遇到一點溫柔就想掏心掏肺,所幸他和九方淵都是這樣的人,不必擔心被欺騙,他們可以抱團取暖。

鹿雲舒胡亂抹了把臉,心口酸軟,帶著鼻音的嗓音軟軟的:“阿淵,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麽好的人,從來都沒有人這樣對我,他們只會指責我,我覺得我沒有做錯,可我想不通是為什麽……”

他抽噎個不停,或許是積攢太久,有個突破口就忍不住想訴說,仿佛這樣就能把滿心滿眼的委屈抒發掉。

九方淵臉色冷下臉,看著雲出岫的目光全是警告,顯而易見,他將鹿雲舒口中的“他們”對號入座到雲出岫身上了。

“不用去想,你沒有錯。”九方淵目光溫柔,生平第一次產生憐惜的感情,溫聲哄著小哭包,“不是投胎成了人,就一定會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