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坦白(第2/3頁)

溫潭嘆了一句:“其實當初您若是走了,沒留在白城,也不會有人知道影響您的名聲,您也不會有事……”

沈雲亭淡聲道:“我走了,誰來守這城?”

溫潭清楚眼下所有人都把沈雲亭當成主心骨,他不能倒下。

“我總不能丟下這滿城百姓跑了。”沈雲亭低垂著眸,“信念不許。”

溫潭愣了許久,道了句:“您是一個好官。”

沈雲亭眸色晦暗不明,似想起了很久遠的記憶,心神恍惚道:“我夫人以往也常這麽誇我。不論我這人是好是壞,她總要想方設法將我誇個遍。”

溫潭默了,眼神微閃,小聲問:“夫人還會回來嗎?”

沈雲亭笑了聲:“我夫人她死心眼,我不想法子弄走她,她不肯走的。好不容易才想辦法把她趕走,我期望她別回來。”

溫潭怔了怔:“您故意的?”

沈雲亭道:“算不上故意,我的確需要人替我遞信出去。”

白城早已窮途末路,生與死就像一場豪賭,賭贏了所有人都能活著,賭輸了便……

更何況此時此刻他的身染惡疾,與其留她在這裏陪自己等死,不如放她走。

嘉禾那麽不喜他,看見那紙放妻書合該高興才是。

他終於如她所願放她走了。

只望夫人此生歲歲平安日日歡喜。

*

深夜醫館裏響著病重男童止不住的哭鬧聲,溫潭上前哄了好幾次都哄不好。

沈雲亭走上前來看情況,那男童四、五歲的樣子燒紅著臉不住地喊著爹爹阿娘。

沈雲亭擡手拭去男童小胖臉上的淚痕,擡頭問溫潭道:“他的親人呢?”

溫潭遲疑著開口道:“他阿娘前日病死了再也沒有了,他爹……早就丟下他跑了。”

四五歲的幼童聽大人說話似懂非懂,卻聽出溫潭說自己爹壞話,邊哭邊口齒含糊地嚷嚷著:“爹爹出城是給我買糖葫蘆去了!”

溫潭別過臉去,嘆了口氣,事實太殘酷,他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豆大的淚珠從男童葡萄似的大眼裏掉落,沈雲亭抱起男童放到自己膝蓋上,拍著男童的背哄:“不哭了,你若是這般苦惱,回頭你爹爹買糖葫蘆回來看見了會不高興。”

男童聞言抽抽搭搭地止了哭,抱著沈雲亭的胳膊不放。

溫潭嘆道:“您可真會哄孩子。”

沈雲亭低頭垂眸,他不是會哄,是懂。懂一個渴望得到父親憐愛的孩子心裏想的是什麽。

千方百計想做個討父親喜愛的孩子,生怕做錯一點事就惹父親不高興。

漫長少年時,他同懷中孩子一樣,也曾經把父親當做心中的依靠。

沈雲亭笑了聲,仿佛在期盼一個不可能的奇跡:“或許他爹真的是出城買糖葫蘆去了,只是回程之時恰巧趕上城門大閉,進不來罷了。”

男童在沈雲亭安撫下逐漸靜了下來,他小臉捂在沈雲亭懷裏,小聲道:“我爹爹也經常抱著我拍我背背,你的手同我爹一樣大。”

莫名地沈雲亭心裏一酸,似有某種尖銳之物正試圖刺入他的心口。

溫潭不由道:“您若是有孩子,定是個好父親。”

“我有過。”沈雲亭眼睫不停地顫,“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可我沒機會抱他。”

失去孩子的父親緊抱著沒了父親的孩童,頃刻間沈雲亭手背上滿是掉落的水漬。

往後他也不會再有孩子,放妻書已給,算算時辰她該看見那封放妻書了,往後他的夫人會同別人子孫滿堂。

窗外夜色深沉,他心沉沉,漫漫人生,想尋一地歸處,到頭來卻發現無家可歸。怎樣都無法得一個圓滿。

溫潭默默地側過臉去。

漫長的夜過去,從窗邊得見一處曙光。沈雲亭熬過了在白城的第一個夜。

他的身體愈發不成了,連擡起臂膀都覺得沉重,可他不能倒下。

他在頭上添了一條抹額遮住了時疫留下的紅印,蒼白的臉上掛了條素白抹額,更顯人氣色憔悴。

他交代溫潭不要將此事泄露出去,如若城中眾人知曉他也得了病,好不容易穩下的局面又不知會亂成什麽樣子。

城內籠罩著陰霾,捕頭老張又急匆匆地跑來醫館找沈雲亭,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急道:“沈相,城外、城外……”

沈雲亭起身看向他:“慢慢說,城外如何了?”

捕頭老張慢慢緩了口氣道:“夫人、夫人回來了。”

“她說要您給她開門。”

沈雲亭眉眼顫了顫,頓了好一會兒,對他道:“你告訴她開不了,請她回去。”

捕頭老張道:“我提了,可夫人她不肯走。她、她還罵您……”

沈雲亭垂下眉一笑:“她罵了什麽?”

捕頭老張為難地回道:“她罵您……罵您混蛋。”

溫潭擰眉:“這、這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