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淟州無糧

隊伍徐徐前進,周圍越來越擁擠了……

潮濕,擁擠,悶熱,空氣中彌漫著難以言喻的味道,腳下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音,也是那種黏膩膩的感覺,今日碼頭上的人員吞吐量明顯超過了極限,使得置身其中的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不適。

有的人沉默地苦挨著,有的人則直接罵出了聲音,還有孩子毫不遮掩的清亮哭聲以及婦人的啜泣聲。

雲安始終沉默著,只是牽馬的方式已經由適才拉著韁繩改為扯著籠頭,她的手指隱隱泛白,但她依舊緊緊地拉著……亦如她現下的狀態,已無法失去更多。

穿過碼頭前面的市場後,陷入了一段昏暗,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又“倏”地一下燃起了光亮,人群本能地向前擠卻又發現已是寸步難行了,而痛苦……就像那平靜湖面投下石塊後產生的漣漪般,一層一層地蕩漾開來,每一個試圖向前擠的人,都給這份共同的痛苦增加了些許分量。

雲安也被擠到了,很痛……她右手拉著馬兒的籠頭,左手抓著右肩護著前胸,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接“按著”雲安貼到了前面人的脊背上,汗臭味刺入鼻腔……而那股壓力卻沒有停止,直到將雲安胸腔裏的空氣都快擠幹了,才毫無征兆地反彈開來。

隨著一聲嘶鳴,手中的籠頭還是脫手了……雲安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被勒出了血痕,指尖微微顫抖著。

馬兒就在雲安的不遠處,近在咫尺卻又無能為力……

好在這是一匹性子溫順又受過訓練的老馬,縱然被人流擠的連連嘶鳴也沒有擡腿蹬人,雲安的心口猶自抽痛,她咬緊後槽牙奮力往馬兒那邊傾身而去,幾次努力引來只多不少的謾罵,終於抓住了韁繩……

雲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寬廣平坦的港前廣場上,搭起了幾個台子,台子上立著數個木架子,架子上放著火盆,火苗“呼呼”地往上竄。

台子下面,精壯的家丁和裝卸工手挽著手組成人墻,隔絕了人流。

人群裏突然有人喊道:“這不是……各大漁船兒的老板嗎?”如一呼百應般得到了認同,除了雲安……在場大部分人至少認識台上站著的那些人中的一兩位,通過身邊人的議論雲安了解到:台上站著的那些人都是淟州碼頭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淟州港口停著的所有能出海一天以上的大船,都是這些人的。

台上的這些人要麽是老板,要麽就是擁有話語權的掌櫃的,最不濟也是船老大,足見淟州碼頭眼下的處境多麽令人擔憂。

“諸位老板,聖旨是真的嗎?”

“我們可怎麽辦呐!”

“全家老小都指望著碼頭,我們可怎麽辦啊?!”

人群猶如炸開的油鍋,質疑聲不絕於耳,最後是台上的那些男子喊破了喉嚨才勉強控制住了場面。

其中一位男子扯著脖子喊道:“諸位安靜一下,我知道大家都很擔心,那就更應該聽我們說話了,是不是?”

男子繼續道:“聖旨是真的……不過!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都亂糟糟地擠在這兒也不是辦法……諸位請看……”說著各個台上紛紛擡出了一個告示板,紅紙上面寫著鬥大的黑字。

“諸位……請諸位找到各自的東家,或者在哪艘船底下為誰辦事,這紅紙上寫了地點和時辰,咱們都移步到相應的地點再議大事!在咱們‘榮記海行’做事的兄弟們,申時一刻到舊港去集合……”

眾人聽明白了,紛紛去尋找自己的東家……不過還有人喊道:“打零工出力氣的散戶……怎麽辦?”

那榮記海行的人倒也盡職盡責,回應道:“打零工的兄弟們先到商會去報到,商會會長會代表大家到衙門去求個說法的!……找到各自東家的兄弟們記下地點和時辰就抓緊散了吧,免得天亮以後衙門說咱們聚眾鬧事,皇命難違……兄弟們不要糊塗!”

這下隊伍徹底動起來了,大概又過了一個時辰……港口前的廣場上絕大多數的人都離開了,留下地上的一片狼藉。

港口前的一根旗杆上拴著雲安的馬,維克船長和雲安並肩站在甲板上,自從失去了一條腿,維克船長很少到甲板上來,他一只手托著煙鬥一只手抓著護欄,對雲安說道:“相先生……請您務必幫幫我。”

“船長先生,我很早之前就給你寫過信了,你怎麽還沒準備好?”

維克船長發出一聲嘆息,答道:“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船上的商品在相先生的幫助下都被賣掉了……可是我們按照原計劃派人去城裏采購食物的時候,發現買不到了……原本供給我們的那幾位老板說……他們的糧食被人高價收走了,沒有了。”

雲安也叫不準是不是自己的暗樁在淟州買了糧食,便不動聲色,平靜地說道:“維克船長希望我怎麽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