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2/3頁)

芳兒聽著姐姐說話,自己顫巍巍起身,把妝奩台上的珍寶首飾都籠絡起來,幹巴巴回苗兒:“知道了,這是好事,我心裏頭高興還不來及呢。”

苗兒松了一口氣,知道這個妹妹心儀施少連,當年在母親面前吵鬧著要嫁,如今這副模樣,雖是心灰意冷,好歹勸回來了。

“以後見面興許就有些難了,不如去姐姐家住一兩日吧。”苗兒道,“我去和施大哥說,你一個人悶在這府裏也沒什麽趣味,我那好歹有巧兒和寧寧,都能陪你說說話。”

芳兒黯然點點頭:“好。”

當即收拾了細軟衣裳,一齊去了況家,軟轎在儀門前落下,姐妹兩人聽見花木間隔的甬道有男人說話,一個是況學,另一個……是張圓。

芳兒駐足,苗兒牽牽她的袖子,示意妹妹快進內苑:“張家三公子前幾日剛到金陵赴任……甜姐兒的事情他不知,你姐夫也是有意瞞著他,我們莫在他眼前露面……快走吧……”

她在況家坐了半盞茶,一甩袖:“我還是回施家去,姐姐家人多,就不擾姐姐清凈。”

張圓在金陵落腳之後,連日都不得閑,一面要接手衙門公文,一面還要訪親問友,這日從同窗舊友家歸來,推脫不過略喝了幾杯酒,已有些不勝酒意,到家已晚,門房老仆見主人歸來,奉來一封書信,說是一個婆子來送信,也未報家門,只叮囑要把書信轉交給家主。

張圓不以為意,起初以為是哪家的拜帖,讓身邊的小廝接了送去書房,自己回房內沐浴歇息。

第二日正是旬假,張圓晨起去書房看書,見桌上放著的書信,將信拆出來,只有一張紙條,寥寥數語:“禽兄喪盡天良,囚她入天香閣為娼,錢塘守備夫人楊氏亦在尋她。”

張圓皺眉,這信寫的莫名其妙,轉瞬面色全無,急急抖了抖信封,又從裏頭倒出半張粉色的花箋,那花箋被人從中撕破,上頭兩行不成句的簪花小楷,言語淡淡,向人請安問好。

這字跡他如何不識得,許多年前也曾鴻雁往來,是他未過門妻子的字跡。

那一瞬張圓如墜冰窖,兩手打著顫,喉嚨哽得說不出話來。

他心頭有一塊永遠不能觸及的傷痛,每每想之便萬念俱灰。

未婚妻子轉眼蕭郎陌路,被兄長玷汙後不見蹤跡,他也托人尋覓打探,所有人都說已經香消玉殞,連施家都暗地裏承認。

甜妹妹,甜妹妹,甜妹妹……

天香閣是什麽地方,他也耳聞過,施少連這幾年在金陵的事情,他也聽況學含糊提起過兩句。

張圓衣冠不整往外沖去,徑直沖去了天香閣,卻被門口龜奴攔下來,這時辰還在,樓裏的人都還歇著,連潘媽媽都還未出來,龜奴打量這年輕人:“公子臉上眼裏紅紅的,可是在哪樓裏喝醉了?走錯了地方?”

他打了寒顫,看了眼天香閣的招牌,跟龜奴做了個揖,轉身往回走。

急急回家重新梳洗,換了身錦衣,帶足了銀兩,又去了天香閣。

潘媽媽看他容貌出眾,衣裳又貴氣,只是有些木愣愣的,好說好笑的迎入樓中:“樓裏的姑娘們正在梳妝,公子坐著等等,我讓她們趕緊出來。”

他要不吃酒菜,也不要花娘陪坐,就在闊大的廳堂裏找了個偏僻位置坐下來,目光在四周遊離。

坐到晌午,他終於見到那個人。

魂牽夢縈的花容月貌,月白衫子碧羅裙,身姿婀娜,懷中抱著一只雪白的獅子貓,偕著女伴從一側走來,緩緩上樓。

只是短暫的一面。

她的神色不是悲戚憔悴,也不是興高采烈,只是淡然接受這一切,那雙靈動生動的眼眸,不知是時光的沉澱,還是人事的折磨,已經變得幽深光亮,像是廣袤夜空中孤獨的星辰。

張圓生生止住想要喚她名字的沖動,在這裏重逢故人,她會露出什麽神情?

羞愧,驚慌、痛苦、麻木……

他不敢去想,更不敢面對。

他的甜妹妹,永遠都是那個純潔無暇,溫柔可親的施家妹妹。

他會救她。

天香閣的花娘覺得施少連轉眼間像換了個人一樣。

他以往著衫,多是青灰玄的深色,乍然換了件茶白的絹衫,在這天香閣裏就有翩翩濁世佳公子之感,棄酒換茶,臉上也有清淡的笑。

男人年歲漸長,不同於弱冠時的濯濯青柳姿容,如今氣度更添沉穩,人情也更為達練,倒更像是一輪皓旰朗月,臨窗照室,皎潔敞亮又有朦朧之感。

他在甜釀面前說錯了,性情倒真是變了回去,看見甜釀和阮阮正在逗弄樓裏的雪獅子貓兒,上前說了兩句話,揉了揉甜釀的發,在她光潔的額頭啄了啄,聲音溫和:“別拿扇穗子逗貓,仔細它撓你的手。”

阮阮在旁看著,他一手圈摟著甜釀的腰肢,一手撫著她的鬢,是熟稔又自然的動作,眼裏蕩漾著柔和波光,險些驚掉下巴,施公子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溫柔神色,要麽倨傲清冷,要麽陰沉可怕,眼睛一直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