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醫館大夫被潘媽媽請來天香閣出診。

施少連不出面,讓潘媽媽出面去勸甜釀,甜釀油鹽不進,耐不住潘媽媽軟磨硬泡,苦口婆心,連連訴慘,冰冷冷在桌前坐下,把手腕擺在瓷墊上,皺著秀眉,扭頭看別處。

是常來天香閣的相熟大夫,頗擅千金科,撚了撚須,細細診脈,而後出去和施少連說話。

施少連看大夫面色,就知不是有孕,開的方子都是益母草這樣的補氣養血的藥材,那大夫說話:“姑娘內裏虛寒,血氣甚虧,先調養調養。”

“她這身子……礙不礙生養?”他神色淡淡問大夫。

“這……”大夫內心有些詫異,花娘們向來沒有生養的道理,揣摩著道,“眼下自然有些……”

施少連微斂眉心,眼神不明,摩挲著茶盞不說話。

先按方子吃著藥,每日早起一碗紅湯,為了這碗藥,兩人都能大吵一頓,她哪裏肯吃藥,明白這藥吃下去,可能就是自己的深淵,施少連被她氣的氣血翻騰,額頭刺痛,咬牙冷笑:“不吃最好,我倒是巴不得你痛死,你若是再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爬也要給我爬起來。”

甜釀橫了他一眼,將碗砰的摔在桌上,濺了一桌湯水,叮叮砰砰在屋內翻騰,換了衣裳出去。

他長長吐了口氣,也是更衣出了天香閣,回了一趟施家。

他雖在天香閣待的時間長,以往是為消遣和應酬,現在是因為把她扔進裏頭,年節裏多是應酬,連著許多日都沒有歸家,等到年後開春,運河浮冰化凍,事情又多起來。

平貴昨日就到了金陵,一早就在書房裏等他。

天香閣算是湘娘子的產業,並不是他的。如今施少連在金陵已站穩腳跟,在南直隸的皇商裏頭,也算是嶄露頭角,江都家業已經全都脫手,如今他的家底都在金陵,這兩年也置下些產業,施家的賬有兩半,一半在孫翁老手裏,掌著田莊、房產、店鋪、息貸,還有皇商買辦的進項,另一半是七八條漕船,都單管在施少連手中,平貴正從瓜洲到金陵來見施少連清賬,順帶捎了兩大車的南北物產來孝敬主家。

施家房舍看著闊氣,其實住的人少,前院只有施少連和孫先生,後院算得上名分的只有一個妾室,漕船上送來的新鮮東西,家中也只有芳兒獨享,另送些給方、況兩家,余者都是孫先生打點,送往施少連平素往來密切的各家各府,這其中也有門道,各家各府都有忌諱和偏好,東西要送得得體和周全,施少連和孫先生心內都有一本譜,這幾年裏鮮少出過錯。這樣出手闊綽、知情識趣又心思機敏的年輕人,自然賞識的人也多。

平貴和施少連兩人在房中說了半日話,後來孫先生也被請了進來,都算是自己人,晌午就在家擺飯,賓主盡歡。

寶月早起就在一旁服侍他用茶用飯,見他下頜角兩條淡紅傷痕,是新傷,也明顯是女人指甲劃出來的,寶月偷眼看了又看,一遍遍又揣摩,她有種直覺,這指甲痕,八成和二小姐拖不了幹系。

她算是偷偷瞧了好幾回,冷不丁那偷窺的眼神被施少連捉住,慢騰騰掀開眼皮冷冷睃她:“眼睛不想要了,就索性挖出來。”

寶月後脊發涼,脖子一縮,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想說話。

他說話向來不留情面:“舌頭都不好使了?若是話也說不利索,幹脆割下來喂狗。”

寶月常年受他冷言冷語,心頭何時痛快過,如今知曉甜釀回來,心底那點求生欲按捺不住往上冒:“婢子……想二小姐了……”

他冷笑一聲,“聽你這意思,是不想伺候我了?”

他哼了聲:“左右我也不在這家裏住,二小姐也不想用你,你也不必在這家裏呆。”他把下邊人喚過來,“去,把她打發出去。”

寶月自然哭喪著臉求饒,施少連無動於衷,冷聲把她趕下去閉門思過。

午後有事,施少連早早打發人去後院,要帶芳兒去吊唁,原來是戶部一個劉姓官員的母親病逝,家中正是頭七,芳兒換了一身素縞,容貌仍是嬌艷,兩人換了素服出門,楊夫人又遣人送拜帖來,施少連翻開拜帖一看,搖搖頭,把拜帖撇下。

芳兒的目光從那拜帖上拂過,楊夫人在前院鬧的動靜大,氣勢也不弱,整個家裏都聽見了。

兩人共乘一車,她目光幽幽盯著他下頜的傷,心內翻滾的不知是醋意還是恨意。

“來時聽見前院在鬧。”芳兒用帕子勻了勻唇上的口脂,“能不能讓寶月來我身邊伺候。”

“她愚鈍,伺候不了你。”

“這家裏只有我和她熟些……”芳兒語氣也有些寂寥,“家裏只有我一個人,她可以和我說說話……”

“不必。”他聲音四平八穩,“她另有用處。”

“她還要伺候二姐姐?”芳兒繃著下頜,“二姐姐回來這麽久了,大夥兒都等著見她,連我都備下了一份厚禮,怎麽遲遲還是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