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2/3頁)

只有這樣,他才能看見自己。

施少連昨夜吃了半飽,怒火也消了一半,只剩滿滿的惱意抽痛頭顱,甜釀在床上睡了個大飽,臀上指痕遍布,微微腫起,塗了清涼藥膏,羞恥甚於疼痛,她不願意下床來,對他橫眉冷對。

那幾個年輕商客沒有什麽好下場,連帶著一起起哄玩鬧的花娘都受了責備,施少連只是把那副骰子帶了回來,雨點一般砸在她肩頭。

骰子定然是有問題的,她昨夜沒瞧出來關鍵所在,這會握在手中細掂量,外表一模一樣的骰子,重量有細微差異。

“內裏灌了水銀,不一樣的手勢可以控制點數。”施少連冷聲教她,“旁門左道,末流招數,勾的盡是蠢貨中招。”

甜釀斜眼瞥他,他也是個嫻熟的賭客,她近來在賭桌上學了不少罵人的話,將骰子收起來:“你招數也未必上流,雞鴨同籠罷了。”

“有用就可。”他心頭火氣難消,臉色並不好看,看著她,“你和我又有什麽區別?”

甜釀臉色也難看起來,氣哄哄懟他:“沒有區別。”

兩個人都不讓對方舒心,她已經破罐子破摔,針鋒相對,惡言惡語,好不容易在床上躺了兩日,甜釀拿著骰子興沖沖要往賭桌上去,施少連禁足,不許她出房門。

“認錯。”他陰沉沉看著她。

認什麽錯,脫衣裳的錯,還是別的錯?

她從來沒有錯。

甜釀多穿了兩層衣裳,將衣扣系得死死的,拗著下巴看他。

施少連面色不晴更陰,咬牙,看她自顧自推門,一溜煙跑下樓去。

天香閣的花娘沒有哪個有這樣大的排場,處處的豪奴和龜奴都照應著,連潘媽媽都有些戰戰兢兢,提點著全樓的人注意著甜釀,不讓她放肆。

年節之後,天氣逐漸轉暖,秦淮河有烏篷船搖櫓而過,有施家的小廝一溜煙進了天香閣,送了一張普普通通的拜帖到施少連手中。

小廝把拜帖奉上:“是孫先生讓小的抓緊送來的,家裏來了客人,正在前廳等。”

施少連嗯了一身,隨意打開拜帖,上頭寫的是“錢塘守備府,鄭門楊氏”。

甜釀正在樓下看骷髏戲,施少連淡淡瞥了一眼,能見著她的半邊翠袖挨著一疊鹽炒香瓜子,轉身將拜帖撕得粉碎,紛紛揚揚撒入了秦淮河。

淡黃的紙片被寒風一吹,蹁躚遊蕩開來,像四月的蛺蝶翩然起舞。

“就說我外出辦事,不在閣中。”他垂眼,背著手,篤悠悠吩咐家中小廝。

楊夫人是從錢塘趕來的,去年守備府也是亂糟糟忙成一團,她無暇顧及江都的曲池和甜釀,等歲末終於松了一口氣,小玉姐妹兩人一直上門央著探問甜釀的消息,曲家那邊,燒盡的新宅和香鋪一直無人來料理,幾次去信給曲池都石沉大海,楊夫人索性去信給吳江曲夫人詢問。

曲夫人隔了許久才來信,道是曲池和九娘已經和離,曲池現狀尚不太好,九娘被江都施家接走,隨即又去了金陵。

字裏行間,躲不開那名叫施之問的長兄。

曲夫人幫曲池處理錢塘事務,趕到錢塘同楊夫人會合,兩人發現已關門的香鋪被他人插手,不讓隨意處置,一層層探問下來,才知道這鋪子已經管在金陵的施家手中。

楊夫人和曲夫人都算是九娘的長輩,也是同是女子的旁觀者,兩人憤怒又哀嘆,但凡身為女子,就是無法擺脫的悲慘命運。

總要把人從那禽獸手中救出來。

也是聊起甜釀的坎坷身世,楊夫人才知道:“她是吳江人?”

“興許是吧。”曲夫人回道,“她小時在吳江住過,還能說一口吳江話,記得吳江不少地方,只是七八歲上下,跟著母親去了江都,闊別多年才回到吳江。”

因為有意維護和特意避開甜釀的過去,曲家姐弟和楊夫人都沒有深究過甜釀的身世,提及舊事都是小心翼翼繞過。

怎麽那麽有緣呢,楊夫人掐算甜釀的年齡,如若玖兒還在,也就是這個模樣,這個年歲了。

曲夫人見楊夫人出神,問了一聲,這才知道楊夫人的這段往事。

曲池和甜釀相處的時間最長,兩人去信問曲池關於甜釀的點滴身世,年節裏,曲池終於有了回信,楊夫人接過信紙,幾欲暈厥過去。

原來玖兒沒有死,原來她帶回的屍骨不是玖兒的,原來主家還有血脈活在世上。

楊夫人把甜釀送到農戶家裏,她才兩歲多點,粉妝玉琢,乖巧可愛,知道名字叫楊玖兒,哭鬧著要回金陵要爹娘,要婢女姐姐給好吃的,後來慢慢都忘記了,只記得自己叫九兒。

就在眼皮子底下,她親親熱熱握著玖兒的手喊著幹女兒,只是少問了兩句話,就這麽陰錯陽差錯過了。

她平生最後悔的事就是把玖兒寄養在農家,第二悔的就是又錯過了她,讓她回到江都受人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