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甜釀以前閑暇時也搗鼓過熏香和香串之類,見錢塘人物風雅,無論男女老少,身上常佩蘭草香珠之類,琢磨了一通,去鋪子裏買些玫瑰薄荷、丁香郁金、零陵香、藿香白芷、甘松杜蘅之類,制成香囊或香餅出售,這香是她自己調的,外頭買不著這樣的方子,賣的倒還好,眼下趁著滿城桂花開,甜釀帶著小玉姐妹兩人采桂花,趁著秋日天好,多制些香串香餅。

這些香起初都是甜釀帶到人家兜售,後來有次靈隱寺香會,集市從山門一直擺到山腳,甜釀和小玉小雲支了小攤子,賣些扇袋手帕之類、一群姿容秀美的靚裝女子簇擁上來,聞著這香氣都是喜歡,挑了不少絹扇香袋走,起首是個娥眉鳳眼的年輕女子,囑咐甜釀以後每月都帶幾盒香餅香串到西泠橋邊來賣。

聽到西泠橋,甜釀就知道這群是西湖的“女校書”,這些花娘平日都住在畫舫裏,幾人一舫,成群結伴,這些女子都有些才氣,琴棋書畫無一不同,能陪著文人墨客吟詩唱和,登高望遠,也可和達官貴人彈琴獻藝,賞花遊樂。

甜釀如今都是布衣銅簪,臉上也抹著東西,並不引人注目,在外拋頭露面的婦孺不少,她也不懼,大大方方應承下來,隔三差五跑一趟。

西泠橋邊有不少精巧房舍,水邊畫舫聚集,住的花娘不算少,那日吩咐甜釀來的女子叫關芝芝,算是其中極有才華的一位。除去香料之外,甜釀也順帶著左鄰右舍的婦人做的絹花帕子汗巾去賣,起初交集算少,後來花娘們順手拿畫舫上的精致茶點送甜釀,謝她專來跑一趟,甜釀下次再來,都會回送花娘們些有趣的小玩意,若是見花娘們在一起下棋譜曲,讀書對賦,也能站在一旁聽一會。

花娘們見她不管聽懂聽不懂,都會真心實意贊嘆一聲,知道這忙碌奔波的年輕娘子也是個風雅人,也覺得此人有趣,對甜釀算是照拂,甜釀也常幫著花娘們捎帶些書籍畫具之類,一來二去漸漸熟絡起來。

白日漸短,黑夜漸長,錢塘的冬日不甚冷,偶爾下場薄雪,西湖斷橋一帶景色絕佳,男女爭相踏雪賞梅,遊人竟比平日還多些,甜釀和小雲小玉去賣暖手的皮裘,竹編的小暖手爐,遮雪珠的紙扇,賣個大半日,這日賺的錢就帶著姐妹兩人去湖邊食肆裏吃熱騰騰的羊雜湯,吃香噴噴的桂花糖栗子。

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西湖雪景,還要一邊跺跺腳抱怨:“這西湖日日人這麽多,沒一日見著人少,什麽時候才能讓我們歇一日,少做一日買賣。”

姐妹兩人大快朵頤,跟甜釀說話:“九娘想歇,在屋裏睡覺,不出門賺銀子就好了。”

“我少賺了一點,那不是讓別人多賺了點麽?”甜釀搖搖頭,“不行,這也太吃虧了。”

姐妹三人吃飽喝足,摸摸滾圓的肚子,買了幾份桂花糖栗子暖在懷裏,往西泠橋邊去。

西泠橋下空蕩蕩的,不剩一只畫舫,聽說是今日錢塘有名有姓的文人墨客都聚在西湖做詩會,花娘們都跟著去了,甜釀將栗子送給關芝芝的婢子,自己帶著小玉和小雲,坐著驢車回家。

回到家裏,正要上樓,見撞見屋主朱婆婆的房裏鉆出個青衣白襪,僧帽佛珠的尼姑,甜釀知道此人,是附近一個庵裏人,慣愛走街串巷的,左右稱之金道婆,平日賣些符水僧藥之類,常來朱婆婆屋裏取香油錢。

她平生最恨尼姑,向來也不跟金道婆搭腔,自顧自地上樓。

金道婆向來愛做媒,知道樓上住的小娘子是個獨身的,具體過往不知,但從兩個妹妹嘴裏,旁敲側擊,好歹能挖出幾句來。

可惜這小娘子有些性子,常不拿正眼看人。

年根底下,從臘月起,家家戶戶都忙著晾曬年味,置辦年貨,加上大大小小的廟會,甜釀有些忙得腳不沾地。

她賺了一筆本金後,把起初那兩百兩銀子都存進了錢莊裏,放著生息,自己每日倒騰些小買賣,這一年除去日用和吃喝玩樂,竟也攢下三十兩,在吳江的時候,賺的銀子多是取巧,而且曲夫人有心幫襯,許多工錢都是多給的,在錢塘每日的房錢食錢車錢也要好幾十文,能靠一己之力攢下三十兩已是厲害。

甜釀倒是想南北奔波賺些大錢,只是女人出門確實不便,還需要幾個強有力的幫手,眼下更想買座房子,最好像朱婆婆家的這幢,極熱鬧的地方,前頭是間門面鋪子,可以自己做點生意,或者租給別家,後頭幾間自住的屋子,帶個狹窄的小院子,鬧中取靜,她問朱婆婆:“婆婆,你這房子多少錢能買?”

“這可是我夫家祖產,可值三百兩銀。”

甜釀心中竊喜,還差那麽一點點,自己也能買上一間。

“不過這是十幾年前的舊價,如今再買,可得花上五百兩的銀子。”朱婆婆念叨,“祖上的產業,再值錢也不能賣,只能守著,時不時還要花銀子修這修那……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