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3頁)

紫蘇父母是沈妙義外祖黃家的下人,她是家生子,自小就跟在沈妙義身邊,後來沈妙義出嫁,她歸了施家,父母也年邁,被黃家打發回了鄉下,路不算遠,半日的路程即到。

馬車緩緩駛過,繞江都城半圈,在一處宅門前停了下來。

門首上朱筆寫著黃宅兩個大字。

“就是此處,沒錯。”車夫見紫蘇臉色發青,手指緊緊抓著車窗,渾身打顫,撓了撓頭,“孫先生交代小的,紫蘇姑娘就是從此處出來的,三日後的喜轎子,也是這家裏來接,還要姑娘磕過頭,謝過恩典再出門。”

“不是!不是!”那聲音似淩厲,又絕望,五指摳入窗欄,圓潤指甲內灌滿木屑,“這處跟我沒關系……”

她是從小生養在此處,但如今沈、黃兩家如何容得下她,連她父母都被逐去了鄉下,她的奴契被施少連討了去,在他手裏,和黃家又有什麽關系!

他就是要一步步地羞辱她,嘲弄她。

車夫也很為難,看著紫蘇在車內扭曲著臉,緊緊咬牙,半分也不肯動彈,細聲勸道:“若不是此處,要麽姑娘自己再雇個車回家去?小的也是聽令行事,還趕著回去復命,晚了怕是要耽誤……”

黃家雖是沒了她爹娘,但仍有些舊識在,有個表姐嫁了小廝,也在這府裏頭當差,就住在後巷一爿小屋裏,車夫見紫蘇渾身打著哆嗦,那臉色古怪得很,也是心善,費心費力找到了那個表姐,將人送到,又交代了幾句,自己趕著車又回了施家。

那婦人也是經年未見紫蘇,見她衣著鮮亮,頭上釵環不少,身邊還帶著許多好東西,又聽那車夫說什麽三日轎子迎喜,姨娘過府,眼珠子滴溜轉了兩轉,喜笑:“可恭喜姑娘,如今總算是熬出頭了。”

又見她雙目發紅,唇灰臉赤,額上伸手一探,忙不叠道:“唉呀,姑娘你怎發起熱來了。”

婦人當即雇了個車,將紫蘇帶回鄉下去。

闔家人聽說紫蘇要當姨娘,又看施家那些賞賜,總算是見著出頭之日,連對紫蘇的怨氣都消減了幾分:“這施家家業不大,出手還算是闊氣,好姑娘……我們全家上下,可都靠你出頭了。”

紫蘇身上忽冷忽熱,周邊一概不理,只是目光渙散,盯著烏黑房梁出神,家裏請了大夫來看,病人脈象有些急浮,舌苔厚白,眼下烏青,包了幾包藥,吩咐煎熬服用。

哪想這藥方不頂用,吃了一日,病倒重了一日似的,紫蘇父母聽說三日後要納喜,還要從黃府出門,臉色都有些難堪:“這不成事,我去和施家說道。”當下夫婦兩人帶著兒子去施家找施少連。

施少連未見著,倒是孫翁老出來迎客,聽說紫蘇病著,撚須道:“也不急在三日,左右都是一家人,那就換個日子,七日後也是個吉日,再把紫蘇姑娘接回來。”又去生藥鋪裏拎了幾包藥回來,“鄉下郎中的藥未必好使,還是自家的藥好些。”

倒一字未提旁的事情,把人都搪塞回來。

七日後,紫蘇身上這病還不見大好,也許是郁燥失意,也許是哀莫大於心死,眼見著人消瘦下去。

施家倒是派人來看了一眼,只道:“紫蘇姑娘只在家安心養病,何時病愈了,再入府也不遲,老夫人和大哥兒,心裏頭都惦記著你呢,心安吧。”

沒什麽不心安的,床頭還擱著施家賞下來的金銀珠寶、衣裳首飾呢。

紫蘇聽言,掙紮著從床上起來:“替我謝謝老夫人和大哥兒,我心裏頭也念著主子。”

這麽再養了幾日,紫蘇身上的病倒是好得七七八八,能坐能行,但也不見施家來人問,家人裏又遣人去施家問消息,黑夜才回來:“施家三小姐幾日就要嫁了,這陣兒施家上下都忙得亂糟糟的,到處是客,去問門房,半日也不見有人傳消息,後來天黑才有人出來說,不得閑,只讓等著,空時總會來接,再問到底何時,那人又說,短則十天半月,長也長不到哪去……”

家裏人問紫蘇:“這話聽起來有些蹊蹺,那施家大哥兒不是對你挺好的麽,說要納妾,怎麽推三阻四,如何一點也不上心。”

紫蘇並不言語。

“實在不行,挑個日子,家裏雇個喜轎,把你送到施家去。”

“渾話,哪有做女子的,自己把自己送親的……”

紫蘇知道,這接親的日子,可能會來,可能永遠也不會來,即便來了,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過的,不把她戳出千瘡百孔不會罷休。

也許是一直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在別人眼裏,不過就是個笑話。

冷冷的眼,隨手可捏死的螻蟻。

半夜裏,房裏燒起了一把火,火是從喜服上先燒起的,而後是那些鮮亮的緞子、衣裳、床帳、屋舍……

鄰裏眾人把紫蘇救起來的時候,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身上燒傷了一塊,煙灰把嗓子熏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