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水榭視野極佳,裏裏外外外都站著人,金燦燦的霞光投在水面上,碧波蕩漾,能看見水中的兩個沉浮掙紮的人,輕薄衣裳漂在水中,雲綺臉色嫣紅如霞,緊皺眉頭,緊緊抓著方玉胸口衣襟,方玉臉色也如火燒一般,抓著雲綺的一只手臂在水中撲騰。

那一瞬間圍觀的人群寂靜如鴉,桂姨娘塗著脂粉的臉先是雪白,而後鐵青,最後透黑,陰沉如暮色。

聲音尖銳又驚惶:“快!快!快把三小姐撈上來。”

仆婢們紛紛回過神來,接二連三跳下水,將兩人拖到岸邊,桂姨娘撲上去,淚落漣漣:“雲綺!快,快拿衣裳來裹。”

兩個濕漉漉的人閉眼躺在地上,衣衫不整,身上冰冷,額頭卻火熱,仆婢扶著兩人將肚內殘水嘔盡,方玉先睜開眼,緊斂眉頭,手指去扶自己幾欲痛裂的額頭,見眾人圍觀,況苑來扶自己,嘶聲從地上坐起,轉頭見一旁桂姨娘摟著雲綺掉淚,旁人圍著雲綺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肚腹,臉色瞬間灰敗,怔怔然一言不發。

苗兒夫婦和施老夫人也聽聞音訊匆匆趕來,見雲綺倚在桂姨娘懷中,裹著一席厚毯,雙目緊閉,唇色蒼白,顴骨眼尾卻浮現兩團嫣紅,連聲呼喚:“雲綺,雲綺……”

雲綺也幽幽轉醒,見自己躺在桂姨娘懷裏,眼前圍了一群人,神色驚慌,旁邊不知站了多少仆婢下人,個個眼神探究,突然想起自己身處何處,發生何事,哇的一聲哭出來:“姨娘。”

起先她帶著一大群人,原是去掬月閣抓甜釀和方玉的現行,沒想落了個空,明明掬月閣出去只有一條道,她讓芳兒和婢子在道口守著,故怨芳兒次次敗事,又怪甜釀狡猾,自己不耐煩回掬月閣坐,哪想又撞見方玉。

她氣不過,和方玉在閣內拌嘴,方玉也不太理她,只悶坐著等人散去,但喝的那壺茶,片刻之後只覺五臟如火燒,悶熱又難受,只想貪些清涼松快,又不敢開窗,只和方玉背身而坐,默默忍耐。

後來身體漸有些不對勁,雲綺悶得抱膝要哭出來,方玉神色百般忍耐,屋內只能聽見兩人急促的呼吸,她見方玉緊緊咬著牙關,那雙眼裏還帶著血絲,手掌緊緊抓著圈椅,這會兒也不覺得他窮酸迂腐,軟綿綿問他:“我們……這是怎麽了?”

“你……這屋裏是什麽茶?”方玉咬牙。

她沒吩咐人送茶進來,起先掬月閣也沒有這壺茶,不知是何時何人送進來的。

忍無可忍之際,方玉大步邁過來,把雲綺從地上拖起來,雲綺胳膊被他攥得發麻,身體一哆嗦,竟覺得舒泰了些,軟綿綿栽在方玉懷裏,不由得心神亂撞,輕輕哼了一聲。

方玉也在咬牙,拉著懷中少女,將窗一推,帶著她跳入水中。

眾人見兩人都無礙,俱松了口氣,將兩人七手八腳扶到水榭內,要換幹爽衣裳,又請翟大夫來,桂姨娘見仆婢們圍著竊竊私語,厲聲喝道:“沒事做了麽?一個個圍在這看什麽?”

又道:“誰敢在這瞎嚼舌頭,將舌頭都剪下來喂狗去。”

下人們個個揣測,那掬月閣是三小姐常玩常待的去處,這大半日和方先生孤男寡女待在裏頭,又見方先生摟著她跳水,兩人那個樣貌神色,怕是有什麽說頭。

桂姨娘神色陰沉,況家人也不好多待,見兩人無事,辭別施家,匆匆走了。

翟大夫提著藥箱進來,給兩人把脈問診,落水倒無什麽大礙,吃點驅寒的藥就是,倒是這脈象裏浮著燥意,又觀兩人神色,撚須沉吟,分別悄悄問兩人:“落水之前,都吃過什麽些東西?”

“茶,那壺茶,我喝了一杯茶水。”雲綺悶在被中哭訴。

桂姨娘喊人去掬月閣找,閣門只是輕輕闔上,並未落鎖,屋內也沒有茶壺和茶杯。

雲綺和方玉聽聞此話,俱是愣了愣。

雲綺在人群裏逡巡,顫著唇伸手一指:“就是她,是她害的我。”

滿屋人都看著甜釀,施老夫人看看雲綺,又看看甜釀,肅臉問:“這是怎麽回事?”

甜釀眨眨眼,見滿屋人瞧著自己,桂姨娘眼神像要吃人一般,覺得有些好笑,不解問:“我如何害三妹妹?”

“你……就是你報復我,故意使壞把我和方玉鎖在一起。”雲綺哭道,“在我進掬月閣前,只有你自己一個人呆在那,又不知送了一壺是什麽的茶要害我。”

甜釀搖頭嘆氣:“三妹妹不分青紅皂白,隨意往我身上潑臟水。”

她也有底氣:“大夥都在水榭玩,我和婢子們在水邊垂釣,三妹妹和四妹妹原先陪著姨娘嬸娘玩牌,後喊我去掬月閣說話,掬月閣裏坐了會,兩個妹妹要出去踢毽子,我原是困了,懶得動彈,便和妹妹說要在閣子裏歇會,但兩個妹妹前腳剛走,我自個兒坐著也無趣,只追著兩個妹妹出門去,又尋不著妹妹玩毽子,仍是跟著婢子們在水邊釣魚,連步子也沒挪過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