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嬤嬤投入趙家,每日裏陪著趙安人說些佛法機鋒、因果報應打發度日,她無親無故,因著年歲漸老,無依無靠,但這些年身邊也攢了幾個錢,常尋思著認一門親,依傍個養子度日送終。

日子久了,便和常來趙家的梳頭婆子相熟,兩人相談甚歡,私交大抵不錯,梳頭婆子聽她有此等心思,連連道巧,說是自己有一遠房侄兒,幼喪所親,旁無弟兄,是酒樓裏跑堂的夥計,為人最是忠厚老實,也時常自艾無長輩可依仗。

後來沈嬤嬤見過那年輕侄兒三四回,為人倒是好,又娶了一房媳婦,跟著兩個孩兒,圍著她喊嬤嬤,心中甚是喜歡,兩下一思量,沈嬤嬤認了幹兒子,那夥計認了幹娘,夫妻兩人時不時孝敬沈嬤嬤甜酒飯菜,鞋襪衣裳,沈嬤嬤見這夫妻兩人忠厚,一口一個親娘的喊,心下也喜歡,自此也常往他家去住一兩日,補貼一點銀子給夫妻兩人養家,一來二去,自然是極親熱,就如親生母子一般。

施少連也偶爾去丹桂街坐坐,半載相處下來,月奴的膽怯好了許多,也敢主動和他說話,學著噓寒問暖,也和院子裏的媽媽姐姐們熱絡了些,平日裏若是家裏有客熱鬧,也能出來獻個琵琶語。

風月場裏的姑娘就是這樣,起初再如何不適,日子久了,心腸冷了,也就見怪不怪,理所當然,若是遇上心慈些的恩客,便是感激知遇之恩,矢志不渝起來。

媽媽常教誨她們,她們陷入火坑,怨不得自己命苦,歸根結底就是這些男人的錯,莫說媽媽愛鈔,姐兒愛俏,若是姐兒有幾分骨氣,最好是當吸血蟲,將這群男人的血都吸的幹凈,最後踢出門,冷眼看那昔日枕邊人淒慘倉皇,才是解氣。

偶然這番話被施少連聽見,他點點頭,含笑對月奴道:“你媽媽說的有理。”

這半載下來,他養著月奴,不讓她另外接客,往她屋裏添了許多的衣裳首飾,媽媽也高興,但每回都是他的小廝提前將東西送來,每每這時月奴就知道,她要等著他來。

但也不是回回都來尋歡作樂,若是和其他人來談事,他說完就走,從不招呼月奴,若是興致上來,月奴身上再不舒服,也要服侍他一二。施少連其實並不好伺候,雖然看著溫和柔情,但他的手段有時極其難堪,似乎就盯著她的某一時刻死命的琢磨,她又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麽,只覺得施少連喜怒無常,因此也常有些惴惴不安。

反正好的壞的,他倒是都坦坦蕩蕩的,也無所謂她如何想。

盼盼和嬌嬌都羨慕月奴的好福氣,不用應酬奉迎,也指點月奴:“他既然對你好,你使些招數,讓他給你銀子贖身,給你在外置個屋子養著多好,或者就去施家住,總比這兒強多了。”

盼盼近來和藍表叔打的火熱,多少也聽聞了些施家家事,又說:“他家裏近來營生好,有大把的銀子沒處使,家世又簡單清白,他還未娶親納妾,你籠絡住他,以後就是一輩子的衣食無憂。”

月奴趁情濃意熱時,略略提了此事:“這兒吵,住的又擠,倒不如換個地方住。”

施少連淡淡看了她一眼,聲音平平,卻似乎冷漠:“去什麽地方住?”

月奴不敢言語,喏喏低下頭。

施少連面色平靜的披衣而起,沐浴更衣出門。

媽媽依舊給月奴端來避子湯,看著她一口灌下去才離去,月奴悶悶的坐了半日,直坐到屋內漆黑,聽聞外間有談笑聲,盼盼和嬌嬌都迎了出去,原來是藍可俊和詹少全幾人來喝酒作樂。

藍可俊纏著盼盼要了個親嘴,盼盼往旁一躲,拿香巾子替他抹嘴:“施家大哥兒才走了不許久,你就來,回回這樣,倒像是商量好似的。”

藍可俊嘿嘿一笑:“叔侄兩人同進同出,倒是不太好。”

叔侄兩人都在一個院子裏尋歡作樂,多少有些不好看,近來田氏又不知怎的盯的他緊,他也不敢和施少連同進同出,怕被施家的小廝們撞見傳開了去,施少連倒不打緊,他屋裏只不過一個收房丫頭,施老夫人和桂姨娘都不管這些,他若被田氏抓到把柄,還要拖到施老夫人面前去哭訴一遍,面上不好看。

花廳裏擺了酒菜,男女幾人混坐在一處,喝酒吃菜,藍可俊要聽曲兒,媽媽索性喚月奴下來彈琵琶。

月奴穿著條紅小襖,白綾裙,黑油油的發,斜挑著只銀簪子,兩個珍珠耳墜兒像抖落在花瓣邊緣的露珠,搖搖晃晃,花骨朵似的,眾人一看,這哪是年初裏那個鄉下來的害羞丫頭,連連稱嘆,藍表叔哎喲了一身:“倒是有些不一般的模樣。”

盼盼往他嘴裏灌酒:“可算了吧,哪有做叔叔的,肖想侄兒的人。”

藍可俊嘿嘿一笑:“我可沒別的意思,只是這身裝扮,倒像家裏養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