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施家早飯食的清淡,桌上擺的是白糖粥、黃韭乳餅、一碟金華火腿肉、一碟甜糟鴨、一碟紅油腐乳、兩碟小鹹菜。

圓荷正伺候老夫人安靜用粥,方桌兩側坐的是桂姨娘和雲綺,甜釀與喜哥兒,幾人一早便來正院問候請安,這會正默聲陪著老夫人用飯。

施少連穿了件淡月白的圓領袍衫,少年瀟灑,清風朗月般的儀態,施施然撩袍進來,微笑施禮:“孫兒給祖母問好。”

家中人見施少連進門,俱是起身問候,施老夫人臉上添了笑意:“大哥兒今日空了?”又心疼大孫兒連日勞苦,忙不叠噓寒問暖,又指派下人去取碗碟加菜,“若想吃些什麽,只管說,讓廚房做去。”

”我隨祖母用些粥即可。”施少連撩袍在甜釀身旁坐下,笑吟吟問:“二妹妹昨夜裏睡的可好?”

甜釀正看著喜哥兒吃乳餅,聽見他這般問,自然淺笑回他:“甚好,窗外的黃鶯兒鬧著我才醒,大哥哥睡的好麽?”

施少連亦點點頭,低頭喝糖粥:“也不錯。”

“大哥哥怎麽不問我睡的好不好?”雲綺這時嘟唇,湯匙搗弄著碗,悶悶的嘟囔,“只顧問二姐姐……”

“你還用問麽,打小就能吃能睡,一旦困睡了,雷打不動的安穩。”施少連粲然一笑,給雲綺碗裏挾菜,“大哥哥是看著你長大的,事事不用問,想想就明了。”

“那倒是,我和大哥哥最親了。”雲綺甜甜一笑,“原先家裏就我們兩個的時候,我成日跟在大哥哥在園子裏玩耍,成日裏形影不離,我都記得呢。”

桂姨娘和施老夫人聞言俱笑:“你那時才多大些,也不過六七歲上下,成日裏逼著你大哥哥給你上樹捉鳥,下水撈魚,你大哥哥見著你就繞道跑。”

“明明就是大哥哥指派我去捉鳥撈魚,怎麽成了我逼大哥哥了,姨娘和祖母瞎說。”

甜釀在一旁笑容淡淡,低頭喝粥,聽施少連道:“那時候二妹妹是住在吳江,還是已經搬去了杏花巷裏?”

“七歲上下,爹爹帶著姨娘和我從吳江來了江都,在杏花巷裏住了兩年才回府。”甜釀笑道,“按雲綺妹妹說的,我應該還住在杏花巷裏住。”

她說的坦蕩:“爹爹也常和我說,家裏有個大哥哥,還有個小妹妹,只是一直不得見。”

“倒是苦了你這孩子。”施老夫人嘆道,“白白在外呆了許多年,原早該帶回來的……”

甜釀將手中筷箸擱下,真心實意道:“不苦呢,那時候還小,每天裏有吃有喝便歡天喜地的,後來回了府裏,日子過得更好了。”

她殷勤給施老夫人挾菜:“家裏有祖母,也有爹爹和大娘子,又有姨娘哥哥妹妹,個個疼我愛我,每天都熱熱鬧鬧的,倒把從前吳江的時候都忘記了,杏花巷也只囫圇記得些。”

桂姨娘也笑:“我記得甜姐兒剛到府裏,說話還帶著吳音,不多久就學了一口流利金陵官話。”

“那時候二姐姐說話就像唱曲一樣。”雲綺笑,“我和二姐姐說話,半點兒也聽不懂呢。”

甜釀抿唇,甜甜微笑:“那時府裏人人都愛教我學說官話,很是有趣,久而久之就學會了,倒是吳江話半點也不記得呢。”

眾人就愛她的這樣的嘴甜好脾氣,溫柔大度,粉團似的揉捏。

老夫人淡淡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年紀輕輕的都來憶古,罷、罷、別提了。”

“祖母說的是。”一眾人連連笑。

幾人用過早飯,甜釀帶著喜哥兒去園子裏玩耍,桂姨娘帶著雲綺出門買些針線,施少連陪著施老夫人在耳房少坐,祖孫兩人閑談,說起了甜釀的婚事。

施、張兩家去年年初就已換過庚帖,婚期先定在了明年夏,一是甜釀的孝期耽擱,二是先緊著圓哥兒明年四月的院試,不欲先婚讓他分了心思,但前陣兒張夫人借著甜釀病中探望,也來尋老夫人說話,商量要準備兩個小輩的請婚帖,往施家下聘。

“張家滿門都是清白讀書人,圓哥兒又是幼子,我聽張夫人的意思,聘禮就照上頭兩個哥哥的舊例,先送一箱茶果喜餅來,再加一錠白銀,一柄玉如意。”

施少連掌了家後,老夫人大事都愛問他拿主意:“大哥兒覺得如何。”

他垂眼喝茶,淡聲道:“略寒酸了些……但他家只有名聲兒值點銀子,祖母應了麽?應了的話,到時多補貼二妹妹一份嫁妝,不讓二妹妹嫁過去受苦。”

“我亦是這個理,先前已經應了張家,就等著你回來,再挑個好日子,請冰人寫婚帖。”施老夫人笑道,“圓哥兒學問好,只盼著圓哥兒以後有出息,多少幫襯些嶽家,甜釀嫁的也算值當。”

老夫人也算出身讀書人家,家裏有個老秀才的父親,只是此後老父屢試不中,家道中落老夫人嫁了商人婦,心裏頭還是極喜歡讀書人,對甜釀這門婚事也很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