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仙人墓17

每踏上一步, 溪水便在身後一寸寸湧上來。直至步上堤岸,身後石道正好又被淺潭湮沒。

他擡頭望了望接天狹縫,幾步上前立於石縫之間, 頭頂水流立刻從他身後澆注下來。

原來此處本是一處百丈飛瀑。

飛瀑背後,山壁裂縫間夾了一條羊腸小道, 僅可容一人拾級而上。本以為只是條簡單的一線天, 誰知上行一段狹窄天階梯, 陡轉個彎,裏頭竟別有洞天。

山中有個巨大空殼,殼中水汽蒸騰, 草木叢生。卻並非幽僻山谷, 而是驟然向下的一處幽深深洞穴。

他所立足之處非是平地,而是山壁。

百丈之下,丘壑叢生。

丘上生有奇花異草, 壑有泉流其間;草木之間,隱隱可見神祇廢墟, 與零零星星銹蝕、殘破的斷劍, 上頭大多爬滿青苔。

往上百丈,只有零星幾個狹小洞口透了光進來。

濃密藤蔓枝繁葉茂, 從穹頂垂墜下來,又遮蔽了幾成光線。

崖壁無路可走。右側一條小道, 上拾幾條階梯又是一處洞口。洞口周遭石塊鏤刻了異獸,甫一看像饕餮。

洞口便是獸嘴, 裏頭透出微光,大抵是有人。

長孫茂幾步上前, 立在洞口, 往裏一看。裏頭構造十分簡單, 僅有三尊神像,前頭供奉鮮花瓜果;一燈如豆,燈下有個中年男人橫陳在墻角石台上編竹蔑。石台上鋪陳一排竹器,昆蟲,竹笛,皆是已編好的。

覺察有人前來,男人擡眼一問,“閣下為什麽而來?”

長孫茂道,“為一息草而來。”

男人擱置手頭未完工的竹螳螂,從石台上跳了下來。

是,是侏儒。所以方才並非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台沿。

裝束看不出是不是漢人。待他走到亮處,長孫茂垂頭看他的面貌。鋒利的輪廓,眉目和善卻不失威嚴,眼黑得發亮,眺望幽曠山谷,在山壁上隨意摸索一番,一條繩橋隨之垂下。

中年人講了句,“可要跟好了。”

旋即步上繩橋。

走完懸空繩橋,復又摸索青巖。

山壁中陡然又伸出百尺台階。

長孫茂打量山壁上攀附的藤蔓,被山石所擠,有些許枯萎,故停下腳步,隨手折了一支。

中年人見他沒跟上,催促道,“請快些,踏錯一步,我可救不了你。”

中年人走起路來步子輕快,不等人,似乎習慣於旁人跟隨他的步伐;個頭並沒有成為他的負擔,更不覺得低人一頭,一切的不協調在這矮小身軀上都有種詭異的勻稱。

一路行來繞過重重機關,數十步一折,移步幻境;若來人僅一味跟隨,至此恐怕已迷失方向。

中年人走得輕車熟路,長孫茂一面留神方位,跟得不疾不徐。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中年人在懸於山谷中心的繩橋上停下腳步,指指遠處五溪匯流處一脈淡紫色灘塗,道,“那處湖心,中間開淡白的花的紫色七葉草便是了。”

長孫茂順著他所指,往腳下灘塗看去。

那處離繩橋約摸三四百丈,並不算太高。奈何周遭空落落得,無一物可供人踏足攀巖。

溪也怪異。淌上那紫色灘塗,驟然分了叉。灘上千溪交錯,像一張細密大網蓋在灘塗上。

灘塗淡淡生出紫色煙氣,不知是水汽,瘴氣,抑或飛灰。

半臂長紫色灌木生長在灘塗隆起的小小山包上,幾乎與紫色煙氣融為一體,若不細看,幾近會將灌木忽略,還以為白色小花乃是浮空生長。

除了花之外,灘塗之上還有一些不容忽視的白。

白花周遭,有累累白骨,或被浮沙吞噬,或被溪流半掩。大多分崩離析,身首異處。

還有些許銹蝕兵刃,粗略一看,刀槍劍戟皆有,不知曾歸於誰手。

“都是些前來求藥的高手,”中年人難得開口,“此草一年一開,粥少僧多,難免有一場惡戰。死人的事出多了,又是在自己地盤上,藥夫人難免不爽。便讓請人來守墓,前來討藥的英雄,現在谷外爭個高下,方才由我引進來摘草。”

長孫茂打量白骨,隨口問道:“藥夫人請你守墓,有多少年了?”

中年人摸摸鼻子,隨口答道,“約莫四、五年。”

長孫茂若有所思,微微笑道,“嗯。”

中年人不知他究竟為何這麽問。

怕夜長夢多似的,催促道,“大俠能過得天塹,又能勝過敵手入仙人墓,下頭的草於你而言,自然不難。快快摘了上來,我在此處等你。”

長孫茂道,“好。”

說罷輕輕一縱,直直墜下懸崖。

·

瀑布外,湖心亭。

張自明冥神打坐回轉內力,李碧梧被風霜凍住一動不動,葉玉棠亦抱腿坐著留存體力。

程霜筆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脫口問道:“一株草罷了,不過能令小葉子多活上三五個月,他何至於要陪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