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萍月2

葉玉棠想了想, 又問,“他既起意想以玉龍笛控制我,為何那年他來鳳谷, 卻沒傷我?”

柳虹瀾也在琢磨這事。聞言,他擡起頭來, 神態詭秘, “也許他只是來瞧瞧他幾近完工的神仙骨, 究竟適不適合你?”

葉玉棠回想起那時巴獻玉的表情。

眼神明亮,笑時露出兩粒尖尖牙齒。看她時,帶著幾分探究, 幾分心滿意足。

她打了個寒噤。

葉玉棠道, “可他沒想到,從鳳谷回去,神仙骨已經和何雲碧一同下落不明。”

巴瑞瑛道, “他想重鑄一副神仙骨,一時心急, 所以出山殺人, 這回卻不慎落入江宗主布下的天羅地網裏,又讓他使計謀逃出生天……回到一心嶺, 便遇上了弘法大師。那時他一定開心死了,覺得實在得來全不費工夫。便徹底打消了要殺你做蛇人的心思, 轉而又打起了弘法大師的主意。”

葉玉棠道,“瑞瑛姑姑並不知師父因何而死, 只是猜測?”

巴瑞瑛搖頭,“我只略略相處些許時日。大師去時, 我雖也在場, 但到底一言難盡。畢竟那時從頭至尾始終和巴獻玉待在一起的, 只有萍月。”

葉玉棠消化了一下她這番話,接著試探問道,“所以,那個唯一知道詳情,卻始終不願開口的人,不是您,而是何萍月?”

巴瑞瑛點頭。

葉玉棠瞥見另外三人凝重緊張的表情,不禁恍然大悟,嘩一聲笑道,“原來是這樣。”

拿人神仙骨,合該替|人|消|災。她爽快笑道,“既和我有關,那就好辦。如何能讓她開口說話?”

眾人皆松了口氣。

巴瑞瑛道,“你醒來之後,是否曾回想起什麽與萍月有關的事?”

“有。剛醒來那陣,我整個人都在懵懂之中,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時不時心痛窒息,生無可戀。等我在太乙鎮上徹底醒轉過來,間或能覺察到,這身體主人似乎曾遭受過什麽非人對待。但凡我竭力回憶,偶爾捕捉到一些稍縱即逝的片段,只覺得酸楚委屈,心痛將死。”

巴瑞瑛問道,“那些片段,是在什麽地方?”

“一個寨子,晦暗的書房,林地裏奔跑,某處山溪……” 她慢慢回想,輕輕嘶了一聲,揉揉牽扯得劇痛的額角,抱歉道,“不行,不行。”

巴瑞瑛柔聲道,“沒關系,時隔多年,萍月臟器被神仙骨吞噬,意識也所剩無多,記憶也只剩下些不著邊際的零散碎片。能想起這麽多事情,已屬十分難得。”

葉玉棠心頭著急,沖口而出,“那怎麽辦?”

巴瑞瑛道,“我試著用盤瓠笛引導你。”

“盤瓠笛?”

巴瑞瑛笑道,“蛇母哪怕再天才,也不可能憑空捏造出一部驚世駭俗的《玉龍笛譜》。《玉龍笛譜》的一切,都是源於巴蠻神書《盤瓠笛譜》。這本笛譜,在我們族中流傳千年之久,用以操控蠱蟲和蛇蟻。蛇母將盤瓠笛的威力,用到操控人的神思上,後來竟打起了定力武力極佳的武林高手的主意,這才萌生出了《玉龍笛譜》。盤瓠笛譜威力雖遠不及玉龍笛譜,但可在對戰中用以亂人神思,亦或平定狂躁蛇人心神……不怕你們笑話,在被江宗主排擠之前,這也曾是我們巴蠻引以為傲的武功絕學。盤瓠笛也遠不及弘法大師毀去的那柄玉龍笛,也算得上一件傳世神兵。盤瓠笛操控蛇人神思,也實在是一件再輕而易舉不過的事。萍月雖神思無幾,死前,仍也是作為蛇人死去的。”

“原來如此。”

葉玉棠仍覺得似懂非懂,但到底並非自己所長,便不再多問。

巴瑞瑛自腰際取下一支純銀長笛,道,“凝神屏息,像平日裏練功打坐一般即可。”

她立刻照做。

盤膝而坐,斂神閉目。

黔地草木茂盛,山中又多蟲蟻。此刻凝神而坐,聽覺罕見的靈敏,但覺外頭鳥鳴似珠落,瀑流如疾雨,蟲鳴如箜篌,一時竟分不清耳中聽到的是山音,還是空靈的盤瓠笛音。

窗外已微微發白,內室仍暗三分,角落虛點了一支搖搖晃晃的蠟燭。若是平日,哪怕閉著眼,隔著百尺距離,她亦能清楚辨知遠處火焰往哪個方向偏了哪怕半寸。

但此刻,她卻辨不出了。

·

視野漸暗,耳畔寧靜非常。

旋即復又亮起,還伴隨著嘈雜人聲,喧嘩非常,根本不屬於夜郎寨背後那間小屋,而是——

一處鬧市之中。

有人拉著他,在一條回廊上疾走。

視野非常低,從她身旁走過的哪怕最矮的姑娘,也比她高出大半個腦袋。

牽著她疾走的男子,步子邁得又快又大。她根本跟不上,幾乎是被拽著往前走,吃力地大口喘氣。

但她仍會好奇,間或走過一個拐角,視線一轉,朝天井下頭望一眼——

天井下頭是一條河,河上有許多畫舫。船上男男女女擠在一處,女子皆身段窈窕,發色各異,露出整段細長藕臂,惹人浮想聯翩。湖面波光瀲灩,船上胡旋舞、夜光杯,華服男子們醉臥美人膝,整個天井中,鼓聲,樂聲,笑聲,摻雜著葡萄酒的氣味,氣氛奢靡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