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長生3

長孫茂雖一口允諾了此事, 往後數日,卻遲遲沒有要動身入太湖的意思,搞得裴沁一度以為, 此人搞不好是吹牛拍馬的勁上來了,其實根本不知金玉樓在何處。

一直等了三四日, 先等到慕容宏通入了淮南道的消息。楊翁部屬遣人來請了葉玉棠兩三回, 她本已打算隨部屬去了, 一來是去言明除惡業丟失一事,並誠懇致歉;二來,也好容楊翁等人在慕容宏通到來之前, 另謀對策, 以免叫人措手不及。

奈何不住長孫茂堅持,於眾人面前攥住她,叫她再等等。

與慕容宏通論戰在即, 葉玉棠思及他平日作風,所以略有猶疑。

他盯牢她眼睛, 道, “信我。”

葉玉棠信了。

而且後來漸漸發現,這小子其實挺值得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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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第五日, 客棧來了個黑袍客,交來一封黑漆漆的信帖。長孫茂這才告訴眾人, 可以動身。

四人將諸多不要緊的行囊交由店伴看守,獨獨負了兵器, 隨他一同策馬出城。

在太湖畔剛栓好馬,便見著滿目綠波之處蕩來一葉小舟。

裴慧快口問道:“這位老先生, 金玉樓怎麽去?”

劃船老翁耳背, 問:“啥格樓?”此人一口吳語, 叫眾人皆沒聽懂。

裴慧又道,“金玉樓怎麽走?”

老翁笑道,“你定是記錯名字哉,太湖裏外,嘸不一個叫啥金玉樓格。”

說罷,老翁只手,將小舟緩緩劃走。

裴慧不解,道,“這老翁是來接何人?何故問問即走?”

長孫茂倚著樹,直笑,道,“這劫復閣,原本如同桃花源,乃是不足為外人道之所在。若是連這銷贓之處已路人皆知,這麽多年,沒被官府仇家夷平,怕也被前來觀瞻的遊人踏破門庭,又如何稱得上普天之下最神秘的組織?”

葉玉棠瞥見遠處荷叢,道,“湖中不知幾多淤泥。這老翁,倒有些手勁。”

長孫茂道,“剛才那位,的確是劫復閣引路人。既是引路人,功夫手段皆大有講究。此人既行水路上,便是極擅水性。前往金玉樓仍還需劃上數個時辰,沿路盤問幾句,若此人來路不善,一見端倪,便會將小舟劃至湖中心的極兇險所在,而後,將小舟翻覆,此人則避在暗處,在你叫天天不應之時,出手害你,於無聲無息。”

裴慧道,“你不早說。”

長孫茂道,“這劫復閣人,自稱陰間人。故劫復閣所有樓閣的引路人,也名作‘渡陰人’。渡陰人通常是垂髫小童或耄耋老者,但只有前者才會引去正路。”

裴沁拍拍他身側樹幹,道,“你如何知道?”

長孫茂嘚瑟一笑,“這普天之下,還沒有我長孫茂去不了的地方。”

裴沁嘁地一聲。

哪怕再正經之人,同這人說話,總會被他帶的跑偏,忍不住插科打諢起來。此人雖武功不行,做人也沒個正經,但是與人相處自有自己的道理,且與人結交,不吝錢帛,想來也因此交友無數,不論往何處去,都不乏朋友引見。

話音一落,遠處遊魚出聽,綠水之上碧波蕩漾,霧靄蒙蒙之處,又來了一葉小舟。

這回撐槳之人果然一名小童。

待那小舟近岸,便聽得長孫茂遠遠詢問:“小先生,重閣主近來可好?”

小童笑道,“來格斯撒寧?阿有撒事體?”

長孫茂道,“我是閣主朋友,上回他說,若來蘇州,請我喝兩杯茶。”

小童道,“昂啦閣主,每年就來兩趟,格幾日麽不啦,公子哎是先回啦。”

長孫茂笑道,“他不在,茶也是要品的。”

那小童這才笑著說,“儂就來喫茶,先到船上來,好伐?”

眾人上船去後,小童一人執杆,帶著小舟穩穩離岸。

這一行,只有長孫茂知道諸多關竅,眾人皆沒有隨意搭話,怕一旦說錯半個字,便前功盡棄。

湖面廣袤,遠處淡淡生煙。

船行出一段距離,便聽得那小童唱起江南小調。

小童嗓音清脆,宛如鶯啼婉轉,竟比絲竹之聲更是動人。

不知不覺,船已行入藕花深處。

低頭是碧波清泉、荷葉飄蓬;擡頭是天藍葉茂、舉目皆歡,扁舟蘆葦。

葉玉棠從未到過江南,這等風光看在眼裏,但只覺得風流暢快。

裴慧見這滿目蓮葉,小舟竟似能自辨方位似的,九曲十八彎,遊刃於其間。

長孫茂先前所說“陰間人”那番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此刻再看這水霧障目,不知身在何處,便覺渾身冷颼颼的。

又見長孫茂三言兩語同那小童聊天打趣,仿佛很是熟絡,不免猜忌:此人帶我們前來這陌生之處,是何用意?

莫非與那青衣人,其實早已串通一氣?

一時心生畏懼,不免握緊雙刀。

裴沁輕輕搭住她的手,柔聲道,“此人雖舉止輕浮,也還算磊落。一路走來,你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