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季裴緩緩地睜開眼,看到周圍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突然有了一種不知何處是真實,何處是幻境的虛無感,他嗓音沙啞地問著旁邊守候的忠仆。

“我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宗主。當日就回來了,只是睡了一月有余了。”

當天?

他上輩子在魂川底下呆了整整十五年,這次也太輕易了。

還好他只睡了一個月,若真像上輩子一樣呆在魂川底下十五年,這些看著他掉下去的人早就亂了套了,上輩子至少還有個何元河在他的位置上頂上,這輩子,誰能頂他,必定群龍無首。

季裴緊抓住床沿的慢慢撐了起來,忠仆作勢要扶,被季裴推拒了開來,擺了擺手,語氣虛弱得問。

“玄琛呢?他渡過魂川了嗎?”

忠仆答,“渡過了,他現在正在別院。”

這養魔殿中的仆人都是魔精。幾年前綁玄琛真人回來,想要給他重刑伺候被宗主阻攔之後,他們立馬明白了這個修士在他們宗主心中地位不低,這次再來,雖然玄琛是他們魔域的俘虜,但怎麽也不能再真刀真槍地拿鎖鏈五花大綁起來。

他們這回是真做對了。

果然宗主一起來,就問起了對方。

季裴站了起來走了走,全身骨骼都如同斷了重組一般,好不容易對上鏡中的自己,看到鏡中自己那副蒼白病弱模樣,一陣嫌棄。

忠仆又補充道。

“是他救您回來的。”

玄琛真人不愧是幾萬年才出一個的天之驕子,人人懼怕的魂川,他竟然能來去自如。其他觀望的人都看傻了,但是感受到那黑色川流底下滔天的魔氣,又不得不相信他隨意出入的地方真的是魂川。

只能說玄琛真人心性之堅定遠超常人,魂川底下的魔物都迷惑不了他。

但是.....這樣的人.....還能算是人嗎?

看到玄琛抱季裴從魂川出來的模樣,真的無人敢靠近,只他一人從混沌中走來,抱著陷入昏迷的魔族,淡漠的眼底只能看進這一個人,其他萬般皆是螻蟻。

攏了攏從肩頭掉下去的外衫,季裴不知道忠仆在想什麽,他更關心的是另一點。“你們告訴過他,俘虜一個月內必須進入魂川嗎?”

忠仆一愣。

“難道不是宗主您記得此事,特意把真人帶回來的嗎?”

季裴抿了抿唇,眼中微暗。

“我要去見他。”

自覺地伸開雙臂,兩邊的侍女立馬跟上前去,為季裴整理衣物。

衣服剛穿好,正在梳理頭發時,季裴揮手撥開了侍女摸像他頭發的手,女子驚恐地收了手,不知道自己哪裏做的不好,接連誠惶誠恐地跪倒一片。

季裴隨手一指,“隨意拿個發帶,不用那麽繁瑣了。”

他現在就想去見他。只想去見他。很急。

魔主華貴的長袍拖曳一地。

別院的風景和養魔殿差不多,但是有個小庭院。

魔域沒有什麽鮮艷的花朵,唯一值得一看的,也就只有深紅的曼陀羅,還有罌粟,各分開中了一些,季裴走至庭院外圍,往裏就看到了玄清子,玄清子正坐在棋盤前自己跟自己下的棋。

看到他在那裏,季裴這才有了一種這裏是真實世界的安全感,心裏也不再急躁,停住了急促的腳步,放緩後走了進去。

趴在棋桌另一邊。

一指伸向玄清子的眉間,透過指尖,玄清子任他進了識海,依舊是純正的滿身靈力,沒有一點魔力侵蝕的痕跡,季裴收回了手,悻悻收回了手。

“果然寫進傳說傳記裏的人就是不一樣。”

季裴耷拉下腦袋,坐了下去,玩著手指上烏黑的棋子,突然興致來了,往前隨意落了一處。

“.......”

看到棋盤上多了顆黑子,玄清子擡了擡眼皮,又將視線落在了棋局中,將手中的黑子放了回去,持白。

季裴胳膊肘撐著桌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訴說著自己沉睡的這一個月都做了什麽。

“你可知道我在夢中都看到了什麽。”

對方沒有回應,季裴眉間疊衍著疑惑,不解,但是還是脫口而出。

“你——屠了方家滿門。”

玄清子微微皺起了眉。“為何?”

季裴搖了搖頭,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他也不知道玄琛為什麽要這麽做,所以還是換了個話題。

“在方家,你來找我之前,你人在哪裏?”

“縹緲鏡。”

“有何證據?”季裴挑了挑眉,看著玄清子。

玄清子擡眼淡淡地看了季裴一眼,又落在了棋盤上。

“是玄明告訴了我,你是我的徒弟。”

季裴收了注視著玄清子的目光。

原來他們的關系是玄明告訴他的,他還以為是於清說的呢。不過想想也是,於清怎麽會把這事兒與玄琛說,他恨不得讓玄琛趕緊忘了他。一陣沉默,季裴又拈起了棋子。

在玄清子的話裏,他挑不出任何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