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推石頭的西西弗斯(第4/5頁)

靈魂都快被這句話擊碎了,在無涯的時光裏,無盡的時空中,有多少個晏宇懷抱著和她白頭到老的期待,最終敗於殘酷現實。她也不想傻啊!她還以為自己聰明絕頂呢,其實也不過是被命運玩弄的螻蟻罷了。

他老了,黑發間有雪色了,眼角生皺紋了,眼神不清澈了,連個子似乎都縮減了。冷靜矜貴的氣場之下,是深重的憂郁,她和他做了五年的夫妻,卻直到現在才體會到他千瘡百孔的心情。

鐘瑩哭著去抓他手臂,扯他衣服:“我不要你變成這樣,我愛你,我愛你啊宇哥!如果能重來,如果我一開始就記得你,我一定會爭氣的!可是來不及了,我又死了,我又害了你......”

一圈圈漣漪在晏宇身上泛起,他只是一個未來的幻象,一個讓她死後都無法安心的幻象。

鐘瑩緊緊閉上眼,不看了,堅決不看了!她有罪,她懶惰,貪婪,虛偽,任性,不思進取,面目可憎可以了嗎?要投胎趕緊投,要下地獄趕緊下,如果死循環是她的宿命,那就躺平滿足老天的惡趣味好了。

她拼命激發著靈魂深處的悲憤怨愛各種情緒,祈禱新一世的許思瑩能稍稍感覺到一點來自前世的提醒。不要用那副半死不活的嘴臉對著老公,走近他了解他,熱情點主動點,多給他些溫暖,他不欠你什麽,他足足等了你二十多年啊。

眼皮外忽亮忽暗,鐘瑩不為所動閉眼到底,什麽景象她也不想看了。死的死傷的傷,她最在意的人全部被她黴到了,她就是個繞圈飛行的掃把星!

“縱火都要吃槍子兒了,咬誰也沒用,鐘瑩說不定是發現了他的惡行,見義勇為呢。”

誰在說話?好耳熟,緊接著她又聽到嘀,嘀,嘀有規律的聲音。鐘瑩把眼睛眯開了一條縫,不見說話人,只見青山草地黑墓碑,中年晏宇拿著一個小掃把正在掃碑下塵土,邊掃邊道:“爸,小辰,我來看你們了。”

她倏地睜大眼睛,晏辰的墓碑!生於一九七三...哎呀誰要看生年,卒年二零?

多少來著!

沒等她看清,強烈且耀眼的白光籠罩了她,一陣劇痛襲來,鐘瑩倒吸一口氣,胸腔上挺,噗地噴出了堵在她嘴裏的不知什麽東西。

模模糊糊的白影子快速向她靠近,摸了摸她胸口,又扒了扒她眼皮,女聲叫道:“病人恢復自主呼吸。”

大約有兩三雙手在她身上忙碌,幾分鐘後,她又聽見一個女聲訓斥:“不要堵塞我們的進出通道,要看病人到觀察窗口去。”

與此同時,聲源處傳來驚喜的大叫:“生啦?男孩女孩?我這就下來!”

鐘瑩片刻前還清醒無比的大腦,此時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處今夕何夕,也不記得自己是誰,只覺得全身疼,疼得要命。聞言潛意識裏冒出一個念頭,我...我這是剛從肚子裏擠出來嗎,要不要哭兩聲意思意思?

意識完全恢復已經是後半夜,一個小護士坐在她身邊,偷偷摸摸翻著一本手掌大小的書。鐘瑩一時發不出聲音,就呼了兩口氣,她擡起頭來,迅速將書往白大褂口袋裏一塞:“張主任病人醒了。”

“宇...宇...”

一通檢查之後,男醫生問了她幾個問題,讓鐘瑩眨眼回答,他道:“生命體征比較平穩,病人意識清醒,再觀察一晚,沒有反復明天轉腦外科。”

“宇宇…宇哥.…”

小護士湊近她:“你說什麽?”

晏宇和衣躺在重症監護室門外的長排椅上,老鐘和鐘靜窩在另一側閉目養神。他們仨都在這兒熬了五天了,老鐘和鐘靜還偶爾出去買買飯,回家拿東西,晏宇從頭到尾就沒離開過。

醫生早就跟他們說過,進了重症的病人不需要陪護,家屬在探視時間過來就好,可是晏宇聽不進去。他每天準時準點趴在探視窗口,看著那個躺在病床上昏迷的人,一看就是兩個小時,連老鐘和鐘靜都只能溜邊瞅幾眼。不讓探視的時間,他就坐在門外,什麽也不幹,一坐一天。

雖然有一幫朋友和晏奶奶來給他送吃送喝送換洗衣服,但他還是肉眼可見地萎頓憔悴下去。從鐘瑩從手術室推出來,到被送進重症的這幾天,他嗓子發炎得厲害,說話很艱難了。

門有了動靜,他也是第一個驚醒,眼巴巴看著裏面走出來的護士。一般情況下,護士只是正常走動,跟家屬沒啥關系,病人若有異樣,她就不會那麽悠閑了。

可是本該路過的護士,卻在他身邊停了下來,小聲問:“你就是宇哥吧?”

“啊。”晏宇一骨碌翻坐起來,嗓子裏像灌滿沙石,粗礪啞聲道:“怎麽了?”

“病人不願意睡覺,一定要讓我出來給你帶句話。”

“什麽?”

老鐘和鐘靜也湊了過來:“鐘瑩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