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2/2頁)

他衣衫未亂,氣度泰然,不見半分淪為階下囚的慌亂。

早飯送來了,是硬得難以下咽的窩窩頭,他也不嫌棄,一口接一口地啃完,又坐在那裏看光。

事實上現在該慌亂的確實不是他,而是當地縣令。

本來百姓心裏總有幾分畏懼官府和權貴,很猶豫要不要把狀紙遞上去,現在幫助他們的盧小先生在他們眼前被抓了,反倒把他們的膽氣激了起來。

盧小先生說得對,他們這次要是再退讓,旁人都當他們軟弱可欺,他們不僅要不回自己的田地,還會被權貴變本加厲地欺壓。

面對眼前的困境,他們不能束手就縛,必須要行動起來,把事情鬧大到官府害怕!

當今陛下是個明君,登基後勵精圖治,救災很及時,懲治貪官汙吏也從不手軟,縣令即便畏懼趙王的權威,也得考慮自己的項上人頭!

何況盧小先生還說,這兩天會有欽使過來巡察,只要他們鬧出的動靜足夠大,一定會把欽使吸引過來!

到時候他們的田地能要回來不說,也能讓那些個可恨的權貴知道他們不是只知道忍氣吞聲、任人揉圓搓扁的懦夫!

這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縣令就被衙役從睡夢中喊醒。他昨天參加了趙王家管事設置的酒宴,喝到醉意熏熏才回家,一覺睡到天色發亮,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不免對外面吵嚷著擾他清夢的家夥很不耐煩,迷迷糊糊地大聲喝罵:“吵什麽吵,天都沒亮吵什麽?”

倒是縣令妻子醒得早,她豎起耳朵聽清外頭的衙役在喊什麽,立刻緊張地推醒丈夫:“夫君,快醒醒,我們縣衙被人圍起來了!”

縣令一激靈。

他對圍城以及圍縣衙這事兒很有陰影,開泰帝沒舉事前他們這些地方上的小小官吏都整天提心吊膽,覺都睡不好,生怕一覺醒來自己就被亂軍包圍了。

縣令一骨碌坐起身來,下床時還不小心踩了妻子一腳,疼得妻子哎喲一聲淒厲地喊疼。

縣令顧不得那麽多,胡亂套好官袍,打開房門一問,才知道外頭圍著縣衙的都是縣裏的百姓,裏一層是手拿狀紙的村民,約莫有幾百個,不僅有村中青壯,連老弱婦孺都來了。

外一層則是聞訊起來看熱鬧的縣中居民。

如今縣衙外頭早被圍得水泄不通。

縣令昨天自己還跟趙王府的管事誇下海口,說是一定會妥善解決掉鬧事的刺頭,沒想到這些平日裏唯唯諾諾的百姓不僅沒有被他們抓人的舉動嚇到,反而越發大膽起來。

牢裏那小年輕到底給這些百姓灌了什麽迷湯,竟叫他們一點都不畏懼官府了!

聽衙役說外面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縣令頓時慌了。

本來抓一個人殺雞儆猴沒什麽,現在抓一個人導致百姓圍衙,問題可就大了。

難道自己還能把老弱婦孺全部抓起來不成?

縣令一時有些六神無主,不知該怎麽解決眼前的困局。

真要鬧開了,那可就不僅是好處不好處、升官不升官的問題了,他項上人頭怕都保不住!

當今陛下登基後可沒少殺地方官!

縣令背脊滲出一陣冷汗,很想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等外頭的百姓散去。

許多事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只要他躲得夠久,百姓們很快就會失了膽氣!

可聽說這幾日有欽使在周圍巡查,要是這些百姓聚個三五天都不走,他就完了!

縣令猶豫再三,覺得解鈴還須系鈴人,親自去監獄找盧應巡讓他出面勸退百姓。

盧應巡坐在牢中,正對著牢房裏的小窗,身上沐浴著淡淡的晨曦,整個人看起來與陰暗肮臟的牢房格格不入。

縣令只叫人把盧應巡抓起來,還沒親自審問過盧應巡,這會兒見了盧應巡的氣度,心中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年輕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出來的,他這次怕是踢到鐵板上了!

縣令臉上堆起了笑容:“小兄弟,是我們的衙役沒弄清楚情況就把你抓進來,你看要不這樣,我這就送你出去,你順便把外面的百姓勸回家。”

盧應巡也笑了起來。

他敢跟著衙役進牢房,就不怕自己吃什麽苦頭。

即便他自己出不去,他父親總會想辦法來撈人,絕不至於叫他在牢裏待太久。

之所以到現在都沒人來救他,應當是父親知道他有事情要辦,所以才沒讓人來接他回京城。

他們父子平日裏相處起來雖不怎麽親厚,這點默契卻還是有的。

盧應巡擡眼看向縣令,一雙遺傳自他祖母的丹鳳眼噙著淺淡無比的笑意:“我聽說民間有句話叫‘請神容易送神難’,不知縣尊聽說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