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輪蟾影破(第2/4頁)

“我到底要什麽?”我喃喃自語,突然又興味索然起來,嘆一口氣,轉身就走。

譚晉玄在背後大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湘裙?我哪裏做得不妥?我對你還不好麽?”

我站住腳,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他對我夠真也夠好,但是我要的,他始終沒法給。換了是藍劍,壓根不會問我這些話,這就是區別。

我低下頭,費好大力才裝出一個微笑——雖然知道他看不見,“晉玄,有些東西是說不清的,”頓一頓我加了一句,“有些東西,還是不說的好。”

《詩經》裏說:悠悠我心,豈無他人;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你到底在期盼什麽?”晉玄的聲音絕望如溺水人的掙紮。

我在期盼什麽?我自己也不知道——“煙花不堪剪,無物結同心”,這是我的宿命麽?但這宿命的起因是桑子明還是藍劍?再也說不清楚了……這混混沌沌的因果……一切的一切看不見從哪裏開始從哪裏結束,就像這場懵懂的愛恨。因緣流轉,無盡無休,兩頭都望不見岸……

(不要追問了吧譚晉玄,縱然你是優等生也不要追問,一如不要追問輪回從何時開始,世界何處起源,我們能夠擁有的只有混沌……這無始無極的混沌——就是我的宿命!)

“你畢業後有何規劃?”教授苦口婆心地對住我,峙橫在我倆之間的,是我江河日下的成績單。

我張了張嘴,想申辯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沒有意義。

“晏湘裙!”教授重重地拍桌,痛心疾首到語不成句,“我曾認為你是我所有門生中最聰明最有潛質的,現如今……真是鬼迷了心竅——”

我不敢直視教授,只好將目光調轉向窗外那些爬山虎,它們如此繁盛,枝枝蔓蔓伸展得肆意大膽,仿佛將人的心也鉆個通透。

剜卻心頭肉,醫得眼前傷,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

“晏湘裙,你現在的樣子是無法直升碩士了,你自己想想看……”教授說得太重太急,劇烈咳嗽起來,我忙遞茶杯給他。

教授是老了,他的一生就這樣輕易耗過,在教室、在辦公室或在實驗室裏,像一只循規蹈矩的工蜂,他快樂過麽?不,我甚至懷疑他是否年輕過?

遇到藍劍以前,我以為我的生活也會這麽過,像姑蘇城外的暮鼓晨鐘,一任周遭煙塵四起。但現在,我的心成了放逐四野的野馬,等閑收不回來——還有其他的選擇麽?生命的題目沒有給我任何答案——愛恨總無端。

“聽說你放棄了保研的名額?”剛剛踏出教學樓,就被一臉怒氣的譚晉玄斜次攔住。

其實我也很懊悔難過,離開學校後我能做什麽?自己尚未有個清晰的打算,就被生生推到了問題前端。可是被譚晉玄用這種語氣這種姿態問,不由氣不打一處來,“我哪有這個資格——成績這麽爛,找工作都成問題,何況是保研?”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成績爛?”譚晉玄冷哼一聲,“那為什麽還要如此墮落?”

被他這樣激將,我只有更加憤懣,“成績不好就是墮落?這是哪家的道理?而且我只是沒有出類拔萃,正常畢業還不成問題……”

“生化系的本科生最是無用,你以為你在職場上能做什麽?”譚晉玄訝異地看著我,“湘裙,你是教授的得意門生,現在去求他或許還有機會——”

實在受不了譚晉玄這樣居高臨下地指導我,剛才在教授辦公室裏積聚的郁悶一並噴發起來,“拜托你譚晉玄,不要拿你自己的標準來衡量別人好不好?不是每個人都是你那樣的讀書機器,我是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年輕女人,為什麽不能享受一下自己的青春?這樣做有罪麽?或者妨礙了誰?我可以求教授網開一面,但我近一年的成績確實潰不成軍,落了無數口實給他人,教授目前很有壓力,各派各系都有關系,便宜我會得罪一世界的人——而那個人是我敬愛的教授,你說我忍心看他左右為難麽?譚晉玄,如果你真心為我好,請不要充當我的訓導主任——我們不過是如水之交,有什麽資格橫加幹預相互的生活?”

“我橫加幹預別人的生活?”譚晉玄自尊心被極大傷害,向後退去兩三步,難過而詫異地看著我,“湘裙,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意思,譚晉玄從頭到尾都在保護我,時時處處替我著想,就是責備我也是應該的,為什麽我反應這麽激烈?

(在他的身後,綻放著滿目的薔薇,攀沿著雕花欄杆,像一道華麗的布景,而不時有風穿行其間,蕩起層層花的漣漪。)

我無力解釋也無法解釋。

(晉玄,一念之差我傷害了你,而很多的一念之差疊加起來,將彼此也逼得無路可退——愛情竟以如此激烈殘酷的方式來體現,不是我的初衷。但是我又能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