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真是太監?

胡蘇的屍首當晚被打撈了起來。

彼時姬姮在禦花園中隨一眾公主賞菊品蟹。

她和姬繡坐一起,姬繡剝好螃蟹肉放進她碗中,軟笑道,“前兒你不懂事,我說了你兩句,就不見你過來尋我,怎的還跟我生分了?”

姬繡是皇後所出,自來端莊秀雅。

蟹肉鮮美,姬姮卻停了筷子,兩手置桌下,低眉道,“沒有。”

她垂著臉時表情很乖巧,姬繡撫她的背,面上掛著笑,“難得這麽溫順,可別心底生怨,我都是怕你跟世子起沖突,到頭來還落不著好。”

姬姮眉心皺了一點,狀似無意般撇開她的手,與她笑道,“我是公主,為什麽要怕一個藩王世子?”

姬繡微訕,“沒叫你怕他,這是朝政,你本來就不該插話,會被底下人傳出去不服教。”

姬姮神色肅冷,沒回嘴。

坐在她們對面的六公主姬芙噗嗤笑,“我還當你們兩個不會吵架,今兒還鬧上了。”

姬姮閉唇不答。

姬繡凈過手,也取笑她,“六皇姐不回去清點嫁妝,還有空笑我們。”

姬芙臉一紅,小聲嘀咕,“我連面兒都沒見著,誰愛嫁誰嫁。”

“戶部侍郎王大人家的公子,六皇姐還不知足,”姬繡給她斟一杯酒道。

姬芙啄著酒惆悵道,“我還是羨慕五姐。”

五公主姬鎏和姬繡都是皇後所出,但姬鎏自幼習武,成年後也常跟著她的舅父英國公在外從軍,和皇家的這幾位被養在深宮裏的公主相比,她當真自由。

三人一瞬安靜。

這時空青上前來彎腰道,“殿下,麗妃娘娘遣人過來尋您。”

“什麽事?”姬姮問。

空青湊到她耳邊輕聲低語,“胡蘇死了。”

姬姮眉一挑,唇邊蕩出笑,隨即起身退席。

“神神秘秘的,”姬芙道。

姬繡笑看著她們走遠,“可能聽說黎翠宮死了個太監吧。”

——

黎翠宮冷寂的不像有人住,那些宮人悉數站在外頭,姬姮踏進門時,能聽見左右兩側的窗紗被風吹的咯吱響。

殿內飄著層層黑布,她穿過那些布就看到麗妃跪在神案前。

麗妃的身上穿著一件紅邊金色長袍,那件袍子背後用黑線繡著月亮,她神色悲愴,眼睛看著神案供奉的碑牌淚流滿面。

那碑牌上寫著胡蘇二字。

姬姮立在她身後淺薄道,“母妃叫兒臣過來就是看您發瘋?”

“你叫人殺了他,”麗妃啞聲道。

姬姮微擡顎,“兒臣還不至於對一個太監動手。”

“本宮養你這麽大,你從沒為本宮著想過,你和他們蛇鼠一窩,幫著他們欺負本宮,”麗妃緩緩說出話,她的聲音很疲憊,仿佛隨時會暈過去。

姬姮蹲下來,扶著她的肩膀道,“母妃累了,兒臣送母妃回床歇息。”

麗妃猛地摁住她,死盯著她道,“你以為你是誰?”

姬姮一愣。

麗妃的眸光又變柔,張手摟住她淺笑道,“我的小乖乖,阿娘最疼你。”

姬姮的睫毛輕動,擡手想回抱她。

“我十七歲被送來大魏,胡蘇哥哥陪著我一路走來,這宮裏人都看不起我們,他們笑話我是個亡國奴,笑話我們黎國貢女不過是個玩物,”麗妃喃喃自話。

姬姮垂下手,“兒臣知道您苦。”

麗妃低低笑,驟然將她推倒在地,譏誚道,“你被我寵到大,便以為事事都要順你,我寵你是因為你是我的骨肉,陛下寵你,是因為你是黎國貢女。”

姬姮的眼眸睜大。

麗妃擦掉眼淚,沒頭沒尾說了一句,“陛下久不立太子,我也知道是我的緣故,如若煥兒是皇後所生,大概他早就入主東宮,終歸是我耽誤了他。”

姬姮道,“他是兒臣的弟弟。”

麗妃道,“若是能過繼到皇後膝下……”

姬姮一口截斷她的話,“他是兒臣的弟弟!誰也不能將他搶走!”

麗妃欣慰的點頭,摸著她的臉柔聲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姬姮直直望著她。

“南有黎女,體生異香,骨血入藥,百病皆除,”麗妃微微吐出話。

姬姮聞到了空氣裏的香味,有她的也有母妃的,她笑了一下,“母妃說的兒臣聽不懂。”

麗妃捋起袖子,在腕肘處有一道疤,凹下去一大塊,瞧著像被人挖掉一塊肉。

“你很小的時候,你父皇得過一場大病,連太醫都說他活不了了。”

姬姮記得這回事,當時所有人都說父皇會死,甚至朝官都在議論推哪個藩王為帝,可是父皇沒死,他在一夕之間病好了,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好的。

“他吃了我的肉,”麗妃的眸低灰暗,說話聲低的不仔細聽都聽不清。

姬姮心口窒住,愣著忘了該說什麽。

麗妃站起身,搖搖晃晃往隔門裏走,“我不該把你生出來,你別怨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