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①

“瑪雅預言知道嗎?在這方面,瑪雅人就沒失過手。所以今晚閉上眼睛睡一覺,明天就醒不來啦。”

飯店不遠處的男人穿著短袖和長褲,肥大寬松的褲擺有一節兒拖在了地上,他個子不高,說話富有節奏,神神叨叨的模樣把對面幾個小朋友唬得一愣一愣的,有個小女孩膽子小,盯著他的臉便嚎啕大哭起來。

“哎,小朋友,你是不是不信叔叔?”男人說著一口蹩腳的粵語,跟這座光怪陸離的東南沿海城市格格不入。

啪嗒。

言忱把一塊小石頭扔在男人腳邊,噙著笑喊了聲:“大哥,欺負小朋友啊。”

她在台階上坐了十幾分鐘,就聽見男人一直給小朋友科普瑪雅預言,還把這一年來全世界的不太平都串聯起來,仿佛每一次災難都是末日預警。

她很少笑,笑起來有些晃眼,男人看著還愣了下,不太相信地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說話?”

言忱點頭:“不然?”

周遭空蕩蕩的,往來之人很少。

言忱這種漂亮女孩的出現顯得格外突兀,尤其她還坐在台階上。

“姑娘你是被家人拋棄了嗎?”男人湊近了幾步問她。

言忱沒回答,她只是問:“大哥哪兒人?”

男人愣怔幾秒,用蹩腳的粵語回答:“南宜人,土生土長的。”

“扯。”言忱唇角往上揚了幾分,篤定地說:“你北方人吧。”

她仍舊沒停止猜測,“兒化音這麽重,北城來的吧。”

“猜錯了。”男人笑了,也不再遮掩,“我北望的,姑娘你呢?哪兒人?”

聽到這個地名,言忱恍惚了幾秒。

正好手機震動,她瞟了眼起身,連褲子上的土也沒拍,攏緊了身上的棉服轉身回飯店,大哥還在身後問:“姑娘你哪兒去啊?你還沒回答我話呢。”

言忱站在高處,朝後邊擺了擺手,沒回頭, “我也北望的。”

她聲音不高,很快散在風裏。

陸平風那邊的飯局終於結束,在2012年的最後一天,大家忙著聚會、忙著走親訪友、忙著生離死別,總之忙得不可開交,而言忱向來不喜歡熱鬧的場合,所以在眾人寒暄客套之時便借口有事從包廂內出來,待在外邊吹了會兒風,沒想到還遇見個神棍老鄉。

她其實還想再聊幾句,但怕陸斯越等得不耐煩又擺臭臉便疾步回了大堂。

等她回去的時候,唐宛如站在陸平風身側,兩人低聲聊天,陸斯越穿著白色衛衣站在不遠處,臉色果然很臭。

言忱沒在意,低聲打了招呼,“媽,陸叔叔。”

“剛剛去哪玩了?”陸平風喝了許多酒,這會兒有些上臉,耳朵都染著緋紅,但說話仍舊和平常一樣溫和,隨口問一句也沒強求答案,“咱們回家了。”

說著把車鑰匙遞給陸斯越,讓他開車。

言忱習慣了走在最後,她跟著眾人的步調走到車旁,原本想坐後排,但看了眼陸平風黏著唐宛如的勁兒,她只能認命地坐到副駕。

車子駛出停車場,駛過平津路、金陽街、世紀廣場,逐一駛過南宜的標志地點,言忱腦袋靠著車窗,輕閉上眼假寐。

許是受不了這寂靜,陸斯越把車裏音響打開,放得還是首粵語歌。

恍惚之間,言忱還以為回到了北望,她坐在天台上,彈著吉他給那人唱歌。

[是緣是情是童真,還是意外

有淚有罪有付出,還有忍耐

……] ①

黃家駒的聲音讓粵語多了幾分旖旎的味道,溫柔的聲音彌散在車內,言忱這邊車窗開著一點兒,風從外邊飄進來。直到陸斯越喊她,“言忱,醒醒。”

言忱眼睛半睜,下意識喊:“沈……”

只蹦了一個字忽然清醒,思緒回攏,在溫柔的背景音中不著痕跡地接她剛才的話:“怎麽了?”

“下雨了。”坐在後排的唐宛如回答:“把窗戶關上,小心感冒。”

“哦。”

言忱關了車窗,心口覺著悶,但也沒去換陸斯越的歌單。

好像是映襯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放的歌也一首比一首悲傷,言忱倚在車窗上再睡不著。

南宜作為地道的東南沿海城市從不下雪,冬天濕冷得厲害,冷空氣繞過衣服的各個角落鉆進肌膚,凍得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會兒雨勢漸大,不一會兒就籠罩了這座城市。

雨刷不停刷洗著車窗,言忱在聽到那句[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②時,車子穩穩當當停在了小區車庫裏。

回家時剛10點,大家各自回房間。

陸家空間很大,四居室,而且樓層高,風景好,言忱的房間還有獨立衛浴,比在北望的家好了千百倍。

但搬過來已經半年,她仍舊覺得不真實。

就那麽逃離那個城市了?

半年前她生父去世,她媽和初戀重逢,沒幾天她和母親就跟著那位初戀來了南宜市,從北到南橫跨大半個中國,兩千多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