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祝福

不知道為什麽,晉遠明明從江鶴嘴裏聽到了對他來說最傷人的話,可在江鶴嘴裏聽到他叫他真實名字的那一刻,他那被高高懸掛起的一顆心,竟然奇跡般地安穩了下來,甚至心底還冒出了“果然”兩個字。

畢竟之前種種跡象都在向他表明,江鶴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是他一直抱著僥幸心理,在刀子沒有落下之前,自欺欺人地想萬一他要是不知道,他還可以利用媛媛這個身份和他多相處一段時間。

這會兒他所有的偽裝都在江鶴面前不攻自破,懸掛在頭頂的那把刀終於落了下來,疼是疼了點,但終於像是得到某種塵埃落定的儀式一般,不再有走鋼絲般隨時擔心會掉落懸崖的仿徨不安感,反倒是心裏好過了一些。

晉遠擡眸望著江鶴那張輪廓線條清晰的側臉,苦澀地笑了一下,沙啞著嗓音還是問了一句:“你都知道了啊。”

江鶴沒有看他,只是聲音很輕很輕地嗯了聲,要不注意聽,幾乎都很難聽清。

對於落到現在這個局面,晉遠並不覺得意外,原本應該由他親自向江鶴坦白他的性別才對,是他一直懦弱地沉迷在能夠有個接近江鶴的身份裏不願意出來,才會使得他們今天走到這個地步。

江鶴在知道真相後,沒有惱羞成怒地利用權勢打壓他,也沒有對他做出過任何很過分的事,僅僅只是一句到此為止,他已經盡了他最大的溫柔了來顧全他這個騙子,他也該知足了。

晉遠穩了穩不斷往上湧的酸澀呼吸,盡量克制著自己顫抖不已的聲線,用盡全身力氣,真心實意地向江鶴道了歉:“對不起。”

對不起,如果不是他太膽怯,也不至於讓江鶴先他一步來揭破這些,現在的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的,他願意接受這個江鶴給他的這個結果。

車裏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時間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一旁公寓樓裏昏暗的燈光影影綽綽地從車窗外照射進車內,映得車窗裏兩個人的神情都晦澀莫名,明明還是熾熱的炎夏,但此刻車裏的兩個人都猶如墜入那極寒的冰天雪地間,被凍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那,”沉寂了可能有幾分鐘也有可能一個世紀那麽長,最終還是晉遠滾了滾喉,忍著心裏那股針紮般刺痛的難受感,率先張了張口,“那我就不打擾了你了,你開車回去的時候,一定要自己多注意一點。”

說完他就再控制不住微抖著手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然後頭也不敢回地快步走進了公寓樓裏,他怕他再晚一會兒會在江鶴面前露出什麽醜態來。

江鶴坐在車裏,透過車窗看著那一步步遠離他視線的消瘦身影,很奇怪,明明他所有的幻想都實現,他的執念也該都消散了才是,他現在應該感覺到解脫才對,卻不知道為什麽非但沒覺得解脫,反而心上像是被人狠狠地紮了一刀似的,有錐心刺骨般的疼痛從他的四肢百骸裏湧向心口,疼得他腦袋一片空白。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緊捏在一起,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看著眼前那最後一抹消失不見的身影,突然一下眼眶就紅了,喉嚨沙啞地低聲說了一句:“今天你還沒有跟我說再見啊。”

然而並沒有人回答他。

車裏空寂寂的,只有淡淡的一抹余溫還存在著,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就連這最後這一點溫度也最終消散,再也找不到影蹤。

江鶴抓不住他這道會消失的余溫,就像他也同樣抓不住到點就會消失的媛媛一樣。

這次沒有說再見,是真的再也不會再見了吧。

一想到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媛媛了,江鶴的心中一片悲涼,心口上的疼痛仿佛都要把他給千刀萬剮一般。

他想不明白。

他明明知道他的媛媛是假的,是由一個男人扮演出來的人物而已,明明知道這次之後他們就永遠不會再見了,但只要一想到以後都見不到了,他的心竟然會這麽疼,這麽的疼。

等江鶴收拾好情緒,驅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接近淩晨了,他手裏提著一個酒袋子,站在門邊,目光一寸寸地巡視著這僅僅只是被人待過一天,就到處都是生氣的家,待在原地怔愣了許久,不知道過去多長的時間,他漸漸回了回神,然後慢慢換好鞋,將那雙粉色的拖鞋整整齊齊地和他的鞋子並排在一起,走近房裏,朝空蕩得嚇人的家裏輕輕喚了一聲:“我回來了。”

沒有人回答他,他也並不在意,提著酒袋子在客廳轉了一圈,瞥見那被人抱過扔在一旁快要墜落的抱枕,走過去,拿起來重新在沙發上放好,又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掉落在沙發縫隙裏的遙控板取出來,突然回想起晉遠坐在這裏不停按遙控板頻繁切換電視頻道,因為找不到自己喜歡看的電視時,一邊啃著蘋果一邊不耐煩的樣子,莫名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