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奪情(第2/2頁)

傅元青怔了怔:“柱國大人他……”

浦穎有些慚愧,垂首道:“家父年齡大了,脾氣倔強,這些話已經是他平生能說出最謙卑之語。你不要介意。我呢……這些年沉迷官場,被身份地位迷花了眼,低看了你的德行。我迂腐之極,愧對家翁教誨。辦了許多錯事,說了許多粗鄙言語……家翁走後,回憶過往種種,只覺得羞愧異常,枉讀了這些年聖賢之書。”

他說:“蘭芝,我應萬死謝罪。”

說完這話,浦穎撩袍子,噗通一聲雙膝跪地,便要叩首。

傅元青被這聲驚得渾身一顫,連忙扶住了浦穎臂彎,道:“浦大人是吏部尚書,肩扛社稷,不可跪一個宮人!”

浦穎羞的滿臉通紅,硬要去叩首。

“浦大人……”

“蘭芝,你讓我給你磕頭賠罪。”

“浦大人,不可。”

“蘭芝,你讓我……”

“浦敏欣!浦靜閑!”

舊日的稱呼沖口而出,兩個人都愣了愣,擡眼看去,對方的面容還依舊熟悉。這一聲呼喚似乎連接了久遠的昨日,可歲月流逝,蹉跎中眼神裏都有了滄桑。

那些似曾相識的歡喜,又都被沖淡。

傅元青跪坐在浦穎面前,道:“浦大人……真的不用如此抱愧。”

“你、你若肯原諒我,就叫我一聲靜閑。”浦穎結結巴巴道,“便讓我知道,你肯既往不咎。”

傅元青有些無奈,最後嘆了口氣:“浦靜閑,你這些年來朝會時罵我、下了朝會罵我,凡事都與我對著幹。難聽的話有一籮筐……要原諒你,哪裏那麽容易。”

“那要如何才行?”浦穎慚愧問。

“你便自罰三杯吧。”傅元青道,他對陳景道:“你讓方涇把酒菜上來,浦大人願意在東廠吃飯了。”

*

酒是烈酒。

酒一上來,還未等傅元青勸阻,浦穎便已自罰了三碗,他喝下酒去面色如常,問傅元青:“一起喝。”

“你是吏部尚書,我只是宮人……”傅元青坐在對面,搖了搖頭:“能與你這般平坐暢聊,已經是做夢一樣。同飲便算了。”

浦穎端著碗一怔,放下來道:“你還執著於這身份。”

“也不是。”傅元青又幫他倒了一碗,“更怕醉酒誤事。”

“所以你今日讓我來東廠,是有事找我?”浦穎問他。

傅元青雙手掖袖,對浦穎道:“是今日劉玖送奏疏過來,我已瞧見了你申請丁憂三年為浦夫子戴孝的折子。”

“為祖父母守孝,乃是禮儀中事。我自請丁憂,應是情理之中。”浦穎說,“今日也得了批紅回復,說不允丁憂。”

傅元青點點頭:“臣下丁憂,陛下愛惜良才,按慣例,這樣的折子也應退回。一般要三請丁憂而準,乃是情理之中。這才符合了人倫、也符合了君臣之道。”

“是啊……”浦穎感慨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就要離開朝野了。父親已經帶著家翁棺槨啟程回鄉,我待這邊事畢,陛下允許後,就也回去了。再見怕是得二十幾個月後了。怎麽了?這中間有什麽不符合規矩的地方嗎?”

“不,大人進退得宜,孝心拳拳,天下人皆知。只是……”傅元青猶豫了一下,“靜閑若信我。我想請你第三次陳情丁憂時,不要遞折子到內閣。而是直接遞奏本給陛下。”

“越過內閣和劉玖?”浦穎問。

“這奏本入司禮監直接呈報陛下,陛下必定慰留浦大人。如此,假挽留就成了真奪情。大人便不用丁憂三年。可上朝戴孝議事。”

浦穎眉毛一挑:“蘭芝,你想做什麽?”

“文選司侯興海已去,文選司郎中位置空缺。眾人虎視眈眈,若無人主持吏部大局,則必又起亂。我想請大人留在朝野中,繼續做吏部尚書,穩定局勢。這是其一。”

“還有呢?”

“京察三年一考,如今大人若回鄉丁憂,京察之責必定落在吏部郎中岑靜逸身上。他身為東鄉黨人,定偏袒東鄉黨羽,於朝局不利。這是其二。”

“其三呢?”浦穎問。

傅元青起身一躬,問:“浦大人,想入內閣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