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懲戒

傅元青又躺了一會兒,原本要起床,德寶已經進來:“老祖宗,您在歇息會兒吧。”

“怎麽了?”

“主子說今日禦門聽政免了。”

傅元青一怔:“主子怎麽又……”

“主子今兒晨不是很安泰。”德寶說,“剛牧立新已經過來請了脈了,就是有些乏了。估計是近日政務操勞吧。”

近日少帝能有什麽操勞的嗎?

“我還是過去看看吧……”傅元青要下床,德寶連忙攔住。

“老祖宗,您自己個兒腿腳沒好,就別起身了。主子又睡了,說楊淩雪來了您再過去。”德寶猶豫了一下,“主子還說、還說反正他也就是個昏君,幾時起來都一樣……”

傅元青被少帝一番強詞奪理說的語塞。

他想起先皇帝去後那陣子。

天還黑著,少帝就從被窩裏掙紮著爬起來,無論刮風下雨,他就算再難受也會起來早朝。

那會兒他不過齊腰高,戴著小而沉重的翼善冠,穿五爪袞龍服,又由他系上綬帶與腰間玉佩。

每次洗臉的時候,他都在打著呵欠揉眼睛,睡眼朦朧,顯得格外可憐。

下了步輦,牽著他的手過皇極殿,青石階有些起伏,他經常會踩空,於是最後那段路,傅元青便抱他而行。在燈火中,推開了皇極門,點亮了宮燈,等群臣奏報。

待內閣有了決議,少帝總是小心翼翼的問他:“阿父,您覺得呢?”

群臣怒目而視。

天子乃是天下的君父,一個宦官,淩駕於之上,還讓天子稱其為父,事事詢問其意見。

現在想起來……大約從那時起,他便已經是天下儒生們的眼中釘了吧。

再後來,少帝身型抽條般的長了,終於在十六歲那年高過了自己,然後……他好些年沒再稱呼過“阿父”,也沒怎麽詢問過他的意見。

直到最近……卻突發親昵了起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傅元青嘆了口氣,躬身道:“傅元青遵旨。”

*

寅時三刻,傅元青用完了一碗小米粥,又問德寶:“主子起否?”

德寶道:“不曾,早晨不適,似乎心悸犯了,牡立新在請脈。”

傅元青又是一愣:“上次不是說不曾心悸嗎?怎麽又犯了。我現在過去。”

“少帝說不見您。”德寶為難道,“少帝說他現在煩得很不想被人訓導。”

“……主子是在生昨日的氣?”傅元青有些困惑,“時間未免也太久了一些。”

德寶又說:“主子是真不舒服。老祖宗您別去了,主子讓您去文淵閣與內閣諸位輔臣將皇後一事議個明細出來。他遲些問詢。”

“好吧。我這就過去。”

傅元青起身穿內官服,然後洗漱幹凈,又讓德寶幫他梳頭戴冠,這才推門而出,他腿腳還有些痛,但比前一日還是好些了。

走到養心殿門口的時候,他想起了陳景昨夜入內之事,看了送他的德寶一眼。

德寶無辜地看他:“老祖宗?”

分明是裝糊塗。

傅元青心軟,嘆了口氣:“罷了。”

他出門坐凳杌,便去了內閣所在,文淵閣。

*

他到時,天邊剛發亮,朝臣們剛怏怏從皇極門離開,內閣內還無人。天又黑,兩邊禁軍站立,都是劉玖禦馬監下四衛營的人,只有掌司是曹半安手下。

下面的掌司候著,見他來了,連忙行禮。

“老祖宗怎麽來了?”許掌司恭敬問,“諸位大人們還在皇極門呢,未回內閣。”

“主子近日不聽政,應該很快回了。”傅元青說。

“那老祖宗裏面等吧。”

“我在門外等。”傅元青搖頭,“內閣是機要重地,我進去不恰當。”

“可劉廠臣下面的小公公來拿票擬的時候,都自己個兒在裏面坐著,等人奉茶呢。”掌司告狀。

傅元青瞥了他一眼。

掌司有些抱愧低下頭道:“老祖宗,劉玖飛揚跋扈的,拿了批紅權一次沒來過文淵閣,都是差他下面的火者過來拿票擬,有時候還代主子爺傳旨,也是找個小火者來,口頭一說就走。誰知道真的假的。小的早看不過眼了。剛程創就帶了個人過來,隨隨便便拿走了。”

“慎言。”傅元青批評。

許掌司有些委屈,但聽話的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夾道拐角處有人哭著求饒。

擡轎的太監小聲道:“老祖宗,好像有受欺負的。”

傅元青從凳杌上站起來,轉身就走進夾道,拐過彎兒去,就見兩個太監壓著一個人,拽著他頭發仰著臉,禦馬監的程創正捏著拂塵甩他的面。

那小太監臉上被甩得都是血珠子,又爛又腫,想哭又不敢哭。

“叫你小子再偷懶!再偷懶!活該!活該!”

傅元青兩步上前:“住手!”

程創等人松了手,回頭看到是司禮監掌印,那倆幫兇連忙下跪,程創雖也下跪然而臉上露出不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