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第2/2頁)

傅元青一怔,擡頭看他。

少帝面露笑容,瞧不出喜怒。

傅元青停了凳杌,下杌掖袖拱手道:“禁庭宮奴,不配談三綱五常、四維五倫。應隸之畜之,驅之訓之。”

“既然如此,這些諫言你就不該說!”少帝沉聲道,“那是朝堂上的臣子們勸誡皇帝的話。”

“臣僭越。”傅元青道,“臣與諸位大臣同朝議事,今陛下垂問不敢不答。”

少帝沉默了好一會兒,胸口急促喘息,氣的眼眶都紅了,半天才勉強抑制住怒火。

周圍奴婢眼觀鼻鼻觀心,生怕遷怒。

少帝一拍扶手,沉聲道:“都停下來幹什麽?!趕緊回養心殿!”

一行人再不敢左顧右盼,手腳麻溜兒的回了養心殿。

*

到了養心殿,剛入暖閣,德寶為少帝更衣。

少帝不耐煩一手揮開,看著傅元青,挑釁一般道:“叫劉玖過來。”

“啊?”德寶呆滯,瞅瞅傅元青,小聲問,“陛下,老祖宗還在這兒呐。”

都知道劉玖跟老祖宗不對付,皇上這是要幹嘛,故意的嗎?

“讓你去叫劉玖,你便去。”少帝漠然道,“快去!”

德寶連忙出門去叫劉玖。

傅元青躬身道:“陛下歇息會兒吧,待劉玖來了,便要處理國事,臣便回司禮監——”

“阿父去見太後倒是勤快,來見朕只一面就要走了?”少帝問。

傅元青一愣,按照以往的習慣,少帝總是將他支的能有多遠是多遠,這兩日不知道是怎麽了……或許是忘了。

他思索了一下,提醒道:“臣在怕是不方便。”

“德寶字寫的太難看。”少帝嘴硬,“阿父留下伺候筆墨。”

正往西廠去的德寶連打了好幾個莫名的噴嚏。

*

從禦馬監值房來養心殿,比從司禮監過來遠多了,得兩炷香的時辰,德寶已經退下,其余人不敢在裏面伺候,怕引火燒身,找了由頭就退了出去。

傅元青看了看天色,已快到中午。

依稀記起陳景還在掌印值房內歇息。

想了一會兒,瞧少帝正在翻閱奏疏,推到暖閣門口,掀開簾子對方涇道:“方涇,你安排人做了吃食送去我住所。莫讓陳景中午餓了。”

方涇呆滯:“啊?啊?……陳、陳景?”

“他一個正常男子在宮內行走不便,定不敢出門覓食。”說完這話,傅元青想了想,“待他吃了飯,你待他去內書堂,就說是我說的,給他套筆墨習字。待陛下這邊寬松了,我過去看他。”

“幹、幹爹……您聖上跟前兒伺候,就少操點兒個別的心吧。”

傅元青還待再說什麽,就聽見養生堂內少帝聲音傳來:“阿父在外間說什麽?”

傅元青小聲道:“快去!”

這才放下簾子入內。

少帝在裏面盤腿坐在炕上,翻著書,淡淡道:“養心殿伺候皇帝還盡心,還操心那個陳景。”

“未謝過陛下恩賜。”傅元青說,“我替陳景謝主隆恩。”

少帝喝了口茶道:“阿父坐吧。知道你站不久。”

傅元青謝了恩,便有小太監拿著凳子過來,他在下首坐下瞧少帝看書。

“朕閱《禮儀志》。”少帝道,“書雲:肆覲之禮立,則朝庭尊;郊廟之禮立,則心情肅;冠婚之禮立,則長幼序;喪祭之禮立,則孝慈著;搜狩之禮立,則軍旅振;享宴之禮立,則君臣篤。阿父,這邊是天子之職莫大於禮吧?”

“陛下聰慧。”傅元青拱手道,“應知婚禮亦是禮中之重。”

少帝一笑,似不經意一般,把桌上的那杯茶推到他的面前:“阿父飲吧。”

傅元青猶豫了一下,端起那杯天子飲過的茶,謝恩飲之。

外面廊間的鸚鵡叫了,花香隨風飄入。

桌上那杯茶上,熱氣淼淼。

記憶中,依稀有那麽些日子,那是他還不懂禮,於是便會與阿父同飲一碗茶,與他同寢同起。

天子之職莫大於禮。

以禮為國。

以禮為綱。

三綱五常、四維五倫……

“主子爺,劉玖到了。”德寶在外間說。

“阿父引他去暖閣。”少帝道。

傅元青起身出了養心堂。

獨坐堂內的少帝,在光陰交錯中,表情曖昧不明,過了片刻,他緩緩撕碎了手裏那本《禮儀志》。

若這禮,囚了人心,捆了手腳。

便合該禮崩樂壞,瓦釜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