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年輕的君王
傅元青此時已知道出了事。
他推門而出,方涇站在門口,面帶憂色:“老祖宗……”
“陳景人呢?”傅元青問,“東廠可有密報過來?”
“人在……”方涇剛動了動嘴皮子,大門口就有宮中的傳令太監帶著急報進來,乃是德寶身邊的太監。
那小太監惶恐道:“老祖宗,德寶公公求您趕緊入宮一趟。萬歲爺、萬歲爺突發心悸!”
“怎麽會——”
傅元青一怔,瞬間便覺得涼氣從腳底蔓延上來。
趙謹先天體弱,自出生就有心悸的毛病,早些年還能跑跳,最後幾年連行走都會喘息。
他也曾擔心,趙煦有著和趙謹一般的毛病,可這些年來少帝一直茁壯健康,從未有過什麽病災……
是他大意了。
“回宮。”傅元青說。
“幹爹,宮門剛都落了鎖。按照規矩也只能明日日再入宮了。”方涇勸他,“不然動靜太大……到時候前朝……”
傅元青拽下腰間牙牌,遞給方涇:“我傅元青要入宮,讓四衛營開宮門!”
*
傅元青的宅子在東安門外。
出門時他沒坐轎,策馬急行。
到皇城根兒下,早有接到消息的禁軍為他開啟了宮門。
他一路駛入了紫禁城。
馬蹄聲在空曠的宮殿間響起巨大的回聲。
許多年前他便得了這內城策馬的恩典,可這些年來,是他第一次真在皇城內騎馬。
後面的人都追不上他。
他沒繞北華門,選了最近的路,走東華門經過端本宮,又夜入皇極殿廣場,過三大殿入養心殿。
養心殿燈火通明。
他入殿門下馬,德寶已經在台階下等他,焦急的叫了一聲“老祖宗來了”。
傅元青不停留,擡腳就往裏面走,邊走邊問:“皇上怎麽樣了?”
“從新華門下來,就覺得不舒服,心口一陣陣兒的悶,下午飯也沒吃,躺在龍榻上就難受得喘不過氣。喊了太醫過來看,就說是心悸。”德寶急急道,“說是跟先帝的症狀,一模——”
“德寶。”傅元青擡手打斷他,“這些太醫都是新撅升的,沒人給先帝問過疾。慎言。”
德寶呆呆的看他,眼眶紅了:“老祖宗,怎麽辦啊……”
他們穿過中正人和堂,已經到了後殿門口。
傅元青仰頭看向殿門。
那漆黑的大門……像是吞噬怪物的大口,曾經吞噬了趙謹的生命。
如今仿佛又蘇醒。
將要吞噬更多。
“我先進去看看吧。”傅元青說,“安排太醫院院判牧新立過來,再給陛下問診,實在不行……我讓方涇安排百裏時入宮。”
*
傅元青已經很久沒入過養心殿後殿。
少帝自一年多前開始,就開始以各種理由將他拒之門外。如今入後殿,周遭倒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兩邊宮人掀開了層層幔帳,他踏步入了寢宮,看到了龍榻上閉眼躺著的少帝,便在原地站定。
少帝的臉色蒼白,可精神氣並不算很差。
也沒有渾身發抖,落下冷汗。
傅元青一路提著的氣終於是松了。
床上的少帝動彈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問:“是誰?”
“陛下,是傅元青。”他說。
“阿父來了。”
傅元青一怔。
他已經忘了什麽時候開始,趙煦就沒再用這個稱呼叫過他。
“是臣。”他又答道,他揮了揮手,讓牧新立入內,“奴婢請了牧院判過來為主子請脈。”
少帝安安靜靜的,由著牧新立問診。
過了一會兒,牧新立結束了請脈,走到傅元青身側道:“龍脈平穩,應該是無礙了。”
“那心悸……”
“興許是今日新華門城樓上吹了冷風吧。”牧新立說,“我請幾幅安神的藥給陛下。”
“好,煩勞院判了。”傅元青讓牧新立下去開方。
屋子裏便重新安靜了下來。
“阿父……”少帝擡手,仿佛要摸索他的所在,傅元青幾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少帝的掌心滾熱,皮膚下是年輕人有力的脈搏。
然後他擡眼,看到了少帝的樣子。
長睫毛垂著,有些乏力,可還是微微看著他,笑道:“阿父,一個正月沒見著你了。終於是回來了。”
一個正月?
怕不止……
先是不叫他阿父。
後漸漸疏遠。
最後再不私下見面,有年余歲月。
無形中,就有什麽隔閡,生分了。
傅元青道:“我聽德寶說了,陛下這是操勞過度,又吹了早春的寒風,還需好好歇息。”
少帝拽著他的手,不肯松開。
“陛下?”
“寢宮太大了……一個人睡,冷清的很。”
“內外都有宮人,陛下若有需求,喚一聲即可。”
少帝看他,有些祈求的意味:“阿父,你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