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面具

陳言言的聲音,情緒平靜時是清亮,現在尖叫起來,簡直要戳穿人的耳膜。

病房的門大開著,一丁點動靜外面人都聽得到,她這麽一叫,怕是整層樓都被驚動了。

然而,路迎酒和敬閑都沒有什麽反應,他們不試圖逃走,不試圖馬上關上門,也不試圖安撫她。甚至眉梢都沒揚起來半分。

外頭也沒有人進來,不論護士還是病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有個腿骨折的年輕人支著拐杖走過門前,慢悠悠的,甚至沒往屋內看一眼。

就像是有一層無形的結界,隔絕了這個房間。

陳言言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死死閉上了嘴。

雖說她在改名字後,就沒再接觸驅鬼,可是基本的原理還是明白的:剛才路迎酒在她面前,沒有拿出符紙,手上也沒有捏決。也就是說,這個不知何時降下的結界,是……

她的目光掠過路迎酒的肩膀,落在了敬閑身上。

敬閑隨性靠在門邊,沖她一笑,那笑容邪性又帥氣,黑眸子中卻沒有半點笑意。和這樣一雙眼睛對視,陳言言的牙齒不自覺開始打顫,直覺在叫囂。

——這個人,剛才是不是想殺了我?

腦中突兀地冒出這個念頭,然後又因為太離譜,被她強行壓下去了。再看敬閑,怎麽看怎麽覺得那無可挑剔的面龐下,潛伏了什麽怪物。

陳言言的手腳冰涼,眼前突然降下一片陰影。

那是路迎酒拿起床頭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我們什麽都沒看見,你把衣服整理好。以後別這麽做了。”

陳言言咬牙,草草扯上了衣服:“……你們來到底是幹什麽的?尤其是這位路迎酒先生,我可是看過你的照片的,知道你是嫌疑人。難道你害怕當年的線索暴露,過來殺人滅口?”

路迎酒隨手扯了張椅子,坐下來。

他的氣質和敬閑完全不同,溫和內斂了太多,看起來很好接近。他說:“如果我要殺人滅口,你已經爛在哪個荒郊野嶺了,不會有任何人找得到你,我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語調很輕松。

他不是在嘗試說服陳言言:這只是一句很簡單的陳述,因為是事實,所以別人相信與否,並不重要。

陳言言再次打量眼前的兩人,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兩個人都不是正常人。

路迎酒說:“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這個案子還有疑點,我也不繞彎子了,我見到了你家人化作的鬼怪,就在那個案發的酒吧。你的奶奶陳敏蘭,也出現在了酒吧附近的小區。”

陳言言的眼睛睜大了。

路迎酒繼續說:“陳敏蘭在糾纏酒吧的一個服務員,可能是服務員知道什麽線索。之後,她甚至主動來找我了——這也是我想調查的重要原因。”

陳言言實在是太驚愕了,一雙清澈眼睛裏,映出了路迎酒和敬閑。隔了老半天,她才開口:“他們……有說什麽嗎?”

“沒有。”路迎酒搖頭,“很可惜的是,他們沒有神智了,無法交流。”

“那、那個服務員呢?”

“他沒能想起來。”路迎酒隱去了金曉陽已經去世的這個部分。

陳言言垂下眼睛。

她身上的纖細感更重,幾乎是楚楚可憐,身世帶來的重負像是一瞬間又爬上她的脊背。一個那麽年輕的女生,加上面容姣好,這麽做的時候是非常惹人憐愛的——盡管兩分鐘前,她還歇斯底裏得像個瘋子。

敬閑起身,去到走廊上接了一杯水。他很細心地混合了冷熱水,確定掌心裏的溫度適中,才端著那杯水回到房間,走到床前。

陳言言擡頭,看著他,小聲說:“謝……”

敬閑把水遞給了路迎酒:“你慢點喝,小心燙。”

陳言言:“……”

路迎酒淺淺喝了一口,放在床前,繼續和陳言言說:“害你骨折的這場車禍,不是意外吧?我到現在還能感受到,你身上纏繞著陰氣。而且你這幾個月,跑醫院跑得很頻繁,一會是扭傷腳,一會是各種小病,怎麽看都是被鬼纏身了。”

這些資料,都寫在陳笑泠給他的档案中,來的路上他已經看了一遍。

陳言言問:“你能感受到我身上的陰氣?”

之前她也見過好幾個驅鬼師,他們都根本察覺不到,不像是路迎酒,一眼就看出來了。

“嗯。”路迎酒說,“而且我還看得出來,它已經跟著你很多年了……我想想,5年?還是6年了?之前是它的力量不夠強,某種因素刺激了它,如果放任下去,你很可能會有性命危險。這次是你的手腕,下次被壓碎的,就可能是你的腦袋。”

陳言言的手抖了一下。

路迎酒的身子微微前傾,繼續講:“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沒有向陳家求助的意思——或許是你死都不想和他們聯系,或許是你沒意識到情況嚴重,不管怎麽樣,我的提議是這樣的:我幫你驅散這只鬼,你告訴我當年的細節。我沒有揭人傷疤的愛好,除了案件本身,絕對不會多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