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當年他那麽多夜的輾轉反側在那一句“會的”面前都變得模糊不清了起來。那是徐衍昕勇氣的象征,也是他一生的遺憾。若是當時他像個愣頭小子似的,他們萬萬不會直到現在才知道彼此的心意。徐衍昕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對他說:“但現在更好。那時我活得稀裏糊塗的,可能會辜負你的喜歡。但現在我知道我自己是怎麽想的了,就不會了。”

江嶼笑道:“真是傻的,你哪有辜負過我。”

“那天去找你前,我在家理東西,翻出了那盒糖,才看到你給我寫的話……”

江嶼愣住。

他還記得,那時候他送了徐衍昕一盒糖,盒底寫著“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的表白,只是徐衍昕從未碰過,他的心事便被埋了十年。他問:“怎麽好端端地想起來去看?”

“我本來只是好奇,你怎麽變成了這樣,”徐衍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低頭看著地,“卻沒想到看到了那些。我知道你喜歡我,卻沒想到原來這麽早,其實我不太了解你,小的時候我總把你想得太好,長大了我又把你想得太過分,其實你讓周溯息那麽說,是覺得說出那幾個位高權重的反而會在接下來的訴訟中處處受限,不如先贏個一半,其實這些我都懂,但那時候我光顧著覺得你過分,沒有職業道德了。”

“的確是我過分。”

徐衍昕擡頭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還是當年那般又圓又潤,道:“以後你就老老實實告訴我心裏想的,怎麽樣?省的我猜來猜去。”

“好。”

徐衍昕有點不相信,道:“說謊可是要被雷劈的。”

這點和從前真是如出一轍,說出來的詛咒永遠這麽小兒科。

“好。”

徐衍昕問他:“那你現在在想什麽?”

江嶼看著遠方的太陽,說:“我在想,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受傷了。懦弱點吧,徐衍昕,換我來做那個勇敢的人。”

徐衍昕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

江嶼問:“徐衍昕,我能追你嗎?”

那天天氣太好,陽光明媚,徐衍昕被曬得臉又紅又燙,像極了十六七歲時的傻樣。

他說,好吧。說的極為勉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比他的臉還要燙。

江嶼追起人來,很是有一套,他不送花也不說甜言蜜語,只是陪他做他想做的事,江嶼陪他看畫展、打籃球,陪他兜風、看月亮,陪他做許多傻事,他不像是在追求徐衍昕,而是在陪徐衍昕過十六七歲的生活,他們甚至回過一次清水縣,從前是三個人,現在就他們倆,當年他為了逃離自己的家庭氛圍,義無反顧地跟著江嶼去了清水縣,於他而言,清水縣像是一個桃花源,和他截然相反的江嶼也是他所向往的自由的象征,只是了解過分才會發現,這世上根本沒有桃花源,也沒有誰能獲得全部的自由,不過是報團取暖的大多數。

過了十年,他們變了,連清水縣也變了不少,原先那家中西混合的餐廳不見了,成了米其林餐廳,他們從前逛的夜市不見了,成了高級百貨商場,當年他們來時,住的是一間破到極致的招待所,現在卻住進了清水縣裏的五星級酒店。兩人都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失落。從那家米其林餐廳出來,徐衍昕卻不覺得美味,只覺得少了些什麽,滿是霓虹燈的街道,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他讓江嶼去給他買杯飲料,他百無聊奈地站在街邊看來來往往的人群。徐衍昕說要喝飲料,卻沒說要喝什麽,大抵是要讓他作為追求者好好去揣摩一番,江嶼思來想去,挑了最短的隊伍排,排的石榴汁。前面的小情侶打情罵俏,一會兒生氣一會兒甜蜜,比天氣還令人捉摸不透,那女孩嬌滴滴地說,等你三十歲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喜歡我了。那男孩立刻說,怎麽會,我三十歲一定會更喜歡你。那女孩質疑道,你有了錢有了地位,哪裏還把我放在心上?那男生有點結巴,但極為認真道,要是我三十歲不喜歡你了,你就揍我,往死裏揍,一定是我昏了頭,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那女孩噗嗤一聲笑出來。

真是傻話,但卻流露出兩人之間的溫情。

江嶼看向男生的眼神,是那麽堅定,就像他從前。

如果有人對十七歲的江嶼說,你三十歲會不喜歡徐衍昕,他大概會把那人揍得媽都不認識。

都說少年情短,喜歡時轟轟烈烈,情意消失,也像一陣風一陣雨。

但江嶼卻不覺得。

他的那陣風那陣雨,來的轟轟烈烈,卻從沒走過。

十七歲的他也好,二十七歲的他也罷,始終喜歡著同一個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輪到他時,阿姨熱情地將飲料遞給他,笑著說道:“這是咱們這的特產,石榴汁,清甜爽口!”

江嶼一怔,覺得莫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