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走近黑黝黝的筒子樓,徐衍昕的腳步稍稍慢了些。路邊挺立的電線杆還有遠處的野狗嚎叫聲都滲人得慌。江嶼依舊穿著薄薄的毛衣,手裏拎著超市買的蔬果,側頭掃了他一眼。他咽了咽口水,快步跟上,擔心江嶼覺得他嫌棄他家。

進了家門,江嶼一邊脫鞋一邊指揮他道:“我沒買客用的拖鞋,不脫鞋也沒事,你坐沙發上看會電視吧。”徐衍昕順著他的指揮,一步一個動作移到沙發上。沙發上破了個洞,掉出些棉絮。打開電視機,播的是NBA。

他偷偷地看了一圈,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

最後,他的視線凝結在江嶼家的鞋櫃上。裏面只有一雙拖鞋。他滿腦子疑問,例如江嶼為什麽跟毛猴住在一起,他的爸媽呢?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滿腹心事,江嶼進廚房前,說了句:“我一個人住,也不喜歡別人來我家,所以就買了一雙拖鞋。”

“哦……”

徐衍昕沒聽懂他的畫外音,“所以你是例外”。

江嶼在廚房裏做菜,徐衍昕無聊地看起籃球比賽,耳朵聽的卻是江嶼剁菜的聲音,利落而有節奏。他本來想擠進廚房幫他打打下手,但他對江嶼的怨氣還沒消,所以有點矯情地擺著冷淡的姿態。

江嶼燒了兩菜一湯,放了點辣椒,紅紅綠綠的很好看,味道也很誘人,徐衍昕捂著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但面上很是矜持地說:“沒想到你還會燒菜。”

徐衍昕剛吃了一根豇豆,面前就多了一小碗飄著蔥花的番茄蛋湯,他順著那熱騰騰的煙霧看向江嶼,對面的人注意到他的視線後,勾起一個笑,就跟江嶼答應他的那樣,是熱熱的笑。

江嶼說:“你少吃點,等會還有櫻桃。”

喝湯的時候,徐衍昕便知道他那點小小的怒氣氣很快就會消失,然後又會傻傻地圍著江嶼轉,誰讓他屬羊呢。吃完飯,江嶼又投喂了他十幾顆櫻桃,他吃得心滿意足,早忘了下午又哭又笑的難堪事。江嶼也覺得他有點傻,有點懵,便主動提起:“明天我陪你去看爺爺。”

“你,你怎麽知道?”

“不知道是誰蹲著跟貓一邊說一邊哭的,我想不聽見都難。”

徐衍昕臉紅了白,白了紅,道:“你,你跟蹤我?”

“是。”江嶼笑得明晃晃。

徐衍昕小聲嘀咕了句:“又騙人。”無頭蒼蠅似的繞著沙發轉了兩圈後,他把臉貼在墻壁上,手指繞著脫落的白色墻壁打圈,小聲道:“我不敢去,我有點害怕。”

“隨你,不去的話,我明天帶你去遊樂園。”

徐衍昕心說,我才沒心情去遊樂園玩呢。便嘀咕了句:“故意的。”

他貼著墻,看向江嶼的背影,真高,肩也好寬,總是遊刃有余,一副值得依靠的樣子,哪裏像他。隔了好一會,他忍不住問道:“你會不會有害怕的時候呢?”

江嶼頓了下,說:“經常。”

提問的人有點意外地“哎”了一聲,江嶼接著說:“害怕的時候我會去打架,當那些小混混面對我露出恐懼的表情時,我就會有力量去面對害怕的事情。”徐衍昕聽得雲裏霧裏,但江嶼似乎也沒想讓他懂,只是說:“露出這樣恐懼的表情實在是太丟臉了,所以只好去面對它。”

“但也有一種害怕的情緒,打架也沒用。”

“是什麽?”

江嶼沒有回答他,只是留給他一個沉默的背影。

直到睡前,徐衍昕還在想江嶼的話。

江嶼身上有一種野蠻生長的力量,還有一股奮力抵抗的力量。或許江嶼也不知道自己在抵抗什麽,又在成為什麽,那是一種混沌不清的能量。但徐衍昕仍然相信,那是一種向善的力量,終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看到他身上的光輝。

翌日,江嶼醒的時候,徐衍昕已經穿戴整齊了,身上穿的是江嶼的加絨衛衣,很寬松,罩得他整個人很瘦弱。但江嶼卻琢磨出一絲情-色的味道,那件衛衣他經常穿,不知道徐衍昕有沒有聞到屬於他的氣味,但起碼他已經在想些不好的事了。但徐衍昕明顯是個傻子,蹭地一下壓到江嶼的身上,害睡眼惺忪的他瞬間睜大了眼睛,睡意和幻想都被撲了個滅,笑得燦爛的男孩故作不滿地說:“快起床,都九點了!”

脆弱的脖頸下,是漂亮的肩胛骨還有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嘖了一聲,江嶼把他衛衣前垂著的兩根帽繩打了個結,遮住那片讓人心煩意亂的白,沒好氣地掀開身上的人,惡聲惡氣地說:“真當自己很輕呢,快壓死我了。”

“誰讓你睡這麽死,我都叫了你兩遍了。”

“你一大早發什麽瘋?”

徐衍昕扭扭捏捏地拉著自己胸前的兩根帽繩,說:“不是說陪我去爺爺家?你反悔了?”

江嶼沉吟了會,道:“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