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數學班下午五點半放,理科班和普通班只到四點一刻。多出來的時間,像他偷來的。他背著書包,望著嘻嘻哈哈結伴而行的學生,一片茫然。他沒什麽朋友,接觸最多的是競賽的對手,顯然並不把他這個“潛在敵人”放在朋友的行列。

理科班只有零星兩個走競賽的路,大多都走正常高考的道路,進入理科班意味著和985只有一只腳的距離,但徐昭是這麽評價理科班的:985也要看是哪裏的985,你們學校的那個理科班可是把L大都列作名校。

徐昭眼裏的“名校”應該只有兩所。

他望著下午隨堂測驗做的前年英語高考卷,143,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把英語卷子對折對折再對折,塞進夾縫裏,跟他的素描本一樣見不得人。而跟他一同留下的只有同桌方可施,總是偷偷看他,似乎有話要說。

經過十幾個來回,方可施突然站起身,嚇了他一大跳,卻聽他伸出肥肥的手掌,說:“我叫方可施,年十八,夢想是娶明日香做老婆,所以未來立志攻讀人工智能方向,能跟我握手嗎?”

他半傻本愣地握住方可施的手,就被方可施牢牢一把抱住,他聽見方可施嘴裏念念有詞:“這下P大沒問題了哈哈。”

徐衍昕一連懵,小聲嘟囔了句:“可我比較喜歡綾波麗。”

方可施大驚:“你居然好三無不好傲嬌?不過沒事,我不搞黨爭那套,我們各自搞各自的老婆,你不喜歡明日香也挺好的。”徐衍昕聽不太懂,只是笑。

方可施拍著胸膛說:“我是七中的萬事通,有什麽都能問我。”

“好,好的。”

“學神,我能了解了解你嗎?”

徐衍昕朝裏面坐了些,遲疑地說:“嗯。”

“聽說你和數學班的葉雨清是情侶,經常出雙入對?”

方可施一張胖臉上的兩顆眼珠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就跟見到米的老鼠似的。他擺擺手,解釋道:“我們只是一起去參加比賽。我跟他就好比你和綾波麗,對,清清白白。”

“哦,那你為什麽轉來理科班呢?”

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直到一記踹門聲打破寂靜,他擡頭去看,正是那個說“麻煩”的同學,很高,單肩背著書包,滿臉不耐煩,嘴裏叼著根碎冰冰,草莓味的。徐衍昕看了眼搖搖欲墜的門,心裏補上四個字,脾氣很差。或許是他和方可施都茫然地看著他,讓那個少年更不快,一拳錘在木門上,摘下嘴裏的棒冰,皺著眉說:“死胖子,還不走。”

方可施像是突然想起來:“馬上,馬上,今天我保證贏你!”

“癡心妄想。”

方可施塞了基本課本,迅速追上遠去的少年。留下徐衍昕一人空對著教室。他適應度極高,花了幾秒鐘平復心情後,攤開英語卷做。五點二十,他做完了一張語文卷,一張英語卷,伸了個懶腰。花了五分鐘整理書包,清掃座位,兩分鐘走出校門,還有三分鐘梳理他的新同學。

整個課間,除去那個暴躁少年和方可施,沒有人跟他說話。其中兩個女生要方可施傳話才能跟他交流。他又細想了下,跟那個少年也算不上談話吧?

他胡思亂想時,熟悉的寶馬停在了他面前,他拉開車門,堆著笑容跟徐昭問好,徐昭還穿著檢察制服,只輕輕地嗯了聲,從包裏拿出一條紅參沖劑遞給他,徐衍昕捏著鼻子,喝了個幹凈。那濃漿黏在他的舌苔上,又苦又澀,喝了好幾口水都沖不下去,他不敢表露出來,只能悄悄地用牙齒蹭舌苔上的殘留。而徐昭輕瞥他一眼,說:“周末的素描課取消了。”

他哦了聲,體諒地問:“老師學校有事嗎?那我先把之前的素描作業寄給他。”

徐昭打了個方向盤,轉向一條狹窄的捷徑,回道:“不是,我讓他以後不用來了。”

“為什麽?”

徐昭道:“上次選拔賽的事情你忘了?醫生說你神經衰弱,你不應該花那麽多時間在沒用的地方。”

“你明明答應我的,只要我不影響成績就能一直學下去。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學西語,學鋼琴,學數學了。怎麽……”能言而無信?

“你學這些是為了我嗎?”徐昭又說:“我不想跟你爭論這些,我只是通知你一聲。以後周六不用上素描課了,你接著上之前的口譯班,爭取早點把口譯證考出來。”

他繃著臉,沒說話。嘴巴裏的苦澀蔓延開來。

徐昭把車停在路邊,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回答:“聽見沒有?”

他別開頭,看窗外的街景,擺了不少路邊攤,有個小孩扯著媽媽的衣角要買糖葫蘆吃。他曾經也是這麽拽著徐昭的袍子的。徐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輕飄飄地說:“這樣的快樂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你能不能把你的快樂建立在更高的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