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金烏西飛, 冰輪升空。

元松泉與下屬話說到一半,倏地就見到不遠處的沙發有些奇怪——一條腿自沙發的一側的扶手上落了下來,還一顫一顫的, 看著十分悠然自得。

再反觀屋子裏來來往往的下屬侍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在那裏還坐了個人, 仿佛他們都瞎了一樣, 便是從沙發前頭走過去,也沒有人多給那頭一個眼神。

元松泉眼神好, 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番——有些人的視線掃過沙發那邊了, 但那些人的眼神都非常平靜自然, 委實不像是裝出來的。

突然,有人輕笑了一聲,隨之而來的還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這聲音夾雜在下屬鏗鏘有力的稟報聲中,顯得那麽突兀。

仍舊沒有人去看那個方向。

元松泉放下了手中的鋼筆,吩咐道:“都退下吧。”

原先還在穿梭的下屬們聞言立刻頓住了腳步, 向元松泉行了一禮後就依序出了門,連帶著侍人們也都退下了, 而那個在沙發上的人仿若未聞, 聽著書頁翻動的聲響,許是還在看書。

元松泉從書桌下掏出了一把精致的手槍, 靜靜地舉起了手臂,就向沙發的方向連開了三槍,只聽那邊‘哎’了一聲,緊接著一只手探出了沙發的邊緣, 將幾個槍子兒扔在了地毯上。

外面的侍衛聽見了槍聲,敲門道:“先生?”

南時是知道規矩的, 如果元松泉不吭聲,三息後下屬就要撞門進來了。

“元松泉,你這待客之道有點兇啊。”南時也不把架在沙發上的腿收回去,伸手將話本子舉過頭頂晃了晃:“是我,別緊張。”

“……我沒事,不用進來,都退下。”元松泉沉默了一瞬便揚聲讓外面的侍衛離開,他走到南時身邊,才見到了這位神秘莫測的南先生——這位南先生坐在他的辦公室裏就跟坐在自家的沙發上一樣,打橫著坐,怎麽舒服怎麽來。

上一次看見有人這麽坐還是去哪個高官家拜訪,對方的年僅十二的兒子就是這麽坐的。

“南先生,久違了。”元松泉在另一側落座。

南時晃蕩著自己閑得沒地方放的腿:“有件事想要托你辦一辦。”

想到了。

說起來這位南先生也是個妙人,明明周仁就握在他的手心裏,偏偏次次找他辦事從不帶掩飾,連個客套話都懶得說。

不過親自來,總比指使個掃撒的婢女來好上一些。

“周仁?”元松泉側臉看向了南時:“明日我會把他留在S城。”

“不是。”南時把話本子最後一頁給看完了,翻身坐起:“我等不及了,今天聽得你說要回京過年,我也想到我也得回家過年才行,不然我師兄怕是要氣得打斷我的腿……明天你著人安排點算命的給周仁送過去,做的小心點,不要太刻意。”

南時覺得自己之前也是傻乎乎的,有元松泉這尊大佛在這裏,他幹嘛要費心費力,如元松泉所說,有事完全可以交給他去辦。

元松泉在心下皺眉,南時自己不惜化作北鳴道長四處算命只為了周仁能飛黃騰達,如今按理說應該叫周仁去尋‘北道長’才對,為什麽要找其他的算命先生來?

“我可以問問為什麽嗎?”元松泉的眼神說的很明白——你怎麽不自己去?

南時輕笑了一聲,動了動因為姿勢關系而有點酸痛的脖子,坦白的說:“我等的就是給周仁算命的先生,他與周仁有緣,卻與我無緣,我若是想找他,便只有通過周仁。”

“原來如此。”怪不得南時對周仁總是看起來既上心又冷漠的很,原來目標根本就不是周仁。

元松泉頷首,算是應下了:“既然南先生來了,要不要留下用個便飯?”

南時想也不想就拒絕了:“算了,和你這種人吃飯我胃疼。”

元松泉聞言便是一笑,他難得的放松了背脊,叫自己陷入了沙發裏:“南先生今日和以往看著不太一樣。”

南時有一種奇妙的讓元松泉覺得能夠坦然相對的魅力——兩人幾乎沒有利益糾葛,周仁只不過算是他強行想要將南時這種不可控因素變得可控的棋子罷了。

“我這人天生就愛輕松些……今天管家婆沒有跟著我來,當然能放肆一點。”南時托著腮也笑,他來元公館之前讓晴嵐去隔壁買酒釀去了,難得身邊沒跟人,自然舒服多了。

南時突然想到了池幽。

元松泉和池幽有點像,卻又不那麽像。

他師兄雖然也很冷靜自持,卻像是一位已經歷盡千帆的老者,雖然行走坐臥皆有章法,卻還是緊著自己舒服來,不過有些規則已經刻入了他的骨髓,不是那麽容易就改變的——他師兄四舍五入一千多歲,這麽一說也沒毛病。

元松泉明顯要比池幽嫩得多,雖說也是那一掛的,卻對自己甚是嚴厲,就像是有一把尺子橫在那兒,做什麽都要丈量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