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0章 稷下學宮祭酒方雲

被秦楓如當頭棒喝一般,韓非子只覺得兩耳嗡鳴,仿若整個秘牢之內的氣息,都朝著自己壓了過來。

一時間恍若千夫所指,令他根本喘不過氣來。

險些要跌倒在了地上,但他猶自以手撐住桌子的一角,用虛弱的聲音說道。

“陛下受命於天,乃是天子,若不是內聖外王,如何能執掌天下神器?”

“你若是以一般升鬥小民的看法,根本不可能揣測得出陛下的真實想法!”

秦楓聽得這話,卻是冷冷笑了起來。

“閣下書中所說,法即是天,天即是天道……”

“法即是天道,陛下不過是天子,該不該遵法守法?”

韓非子被秦楓這樣一詰問,竟是愣住了。

“君王無比從小接受嚴格的教育,尤其是法治的教育……”

“怎麽可能輕易打破法律,破壞規矩,你這是此中大謬……”

“而且……”

秦楓未及他說完,已是少有地直接將韓非子的話給打斷了。

“既然閣下認為君王絕對會遵法守法,為何不將君王也要守法,列入法律?”

“為何不將‘法不阿貴’,改為‘法不阿貴,亦不阿皇’?”

“為何不將‘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改為‘刑過不避君王,賞善不遺匹夫’?”

“如此一來,如君王遵法守法,則對君王約束之法,有等於無,君王於法網之內,亦如無有所礙……”

“君王若是遵發守法,也許不一定就適合掌握神器……”

“但如果君王屢屢破壞法律,那十有八九不適合掌握神器,則法可代天道責之,斥之,免之,誅之!”

“若一暴虐無道之君,責則改之、斥則悔之、免則去之、誅則盡之……”

“於大秦,於蒼生,豈不是消弭了一場大禍?”

“難道非要等到百姓蜂湧,揭竿而起,再來將天子改換,才肯悔過知錯嗎?”

聽得秦楓這大逆不道的話,韓非子差點沒把自己的舌頭給吞了下去。

“秦楓,你這是瘋了嗎?”

“即便陛下犯錯了,誰來執行法律?你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秦楓卻是鎮定自若,淡淡笑道:“這便是我讓閣下出言為儒生求情的緣故了!”

“應該給天下人以開口的機會……”

“儒生雖然有些迂腐頑固,但大部分皆起於民間,知道民生疾苦,百姓風評……”

秦楓緩緩說道:“閣下文章所寫‘名實相符’,要求‘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由此可以推出……”

“‘知屋漏者在檐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儒生便是在檐下者,在草野者……”

“齊國當年在稷下學宮,允許學者不用治國卻可以議政,非但不曾取亂,反而促進百家爭鳴,你師荀況亦做過稷下學宮的祭酒大夫……”

“如無齊之寬宏大量,海納百川,如何能有今日的韓非子,如何能有今日的法家?”

“齊國不但不曾取亂,反而蒸蒸日上,只不過軍事上偏安一隅,最終為秦所滅,這也絕非是百家爭鳴的過錯!”

“如果天下人畏懼秦王,勝過畏懼法律,本身就是對‘法’的削弱和侵害……”

“而且,百姓再不敢開口說話,為政者便會以為河清海晏,便會歌舞升平,甚至大興酒池肉林……”

“最終只會是民眾壓抑到了最終的不滿,一舉將為政者推翻,改朝換代!”

秦楓見韓非子的眼神或茫然,或抵觸,知道自己已經快要說服他了,旋即又說道。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如果庶民百姓皆不能說話,不敢說話,何來兼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君王身邊盡是費盡心機討好他的佞臣,讒臣,怎麽可能不讓君王欲令智昏?”

“大秦的天下還如何長久?”

“生活在這樣的大秦,這樣的法治之下……”

“究竟是百姓的幸,還是不幸?”

韓非子聽到秦楓的話,眉頭緊緊皺起,思慮深重說道:“那依閣下之見,應當如何治理大秦?”

秦楓見韓非子終於有向自己請教的意思了,反而不如之前那樣盛氣淩人,壓制韓非子,反而用平和的語氣謙遜說道。

“這也是我自己的一孔之見。”

“君王受命於天,天即是法,由於良好的教育,家世,可以成為萬民的主宰,成為法在人間的象征……”

“但君王不應該擁有超脫法律之上的權力……”

“臣侍君,子侍父,妻侍夫,此為王道三綱,然而,君王侍天道,也應寫入其中……”

“天道即人道,人道即百姓蒼生!”

“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可不慎,不可不查!”

“君王應依照秦法尊重和保障民眾開口議政的權力,方能兼聽則明,不至於犯下大錯,雖然不一定代代明君,但應可長治久安,民生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