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惡

“……砰……砰……”

“……那沒跑開的小孩，看著我有些害怕，好像又有些好奇。小心著隔著遠遠同我說了幾句話後，慢慢靠近了些……”

帶著些寒意，水汽的風擾動著敞開著的那半扇堂屋門，屋門輕輕碰撞旁邊墻壁，

屋頂上，綴著的白熾燈也牽連著些帶著灰塵的蛛網，輕輕晃動著，搖曳著燈下的影子，

坐在桌旁，中年女人臉上還笑著，繼續往下說著，沒什麽起伏的話語聲在堂屋裏響著。

靜靜聽著，透過敞開著的屋門，廉歌看著屋外遠處，也沒出聲多說什麽。

……

“……那天的時候，我和他就站在那村子的路邊上，說了好久的話，他問我是村子裏的人嗎，還告訴我，他家住在哪兒。他問我，身上為什麽那麽多傷啊，我說我爹打得啊，難道你爹不打你嗎……我好像特別高興，也不知道高興什麽。等到天漆黑了，他說他得回家了，我才往回走。”

臉上笑著，中年女人接著往下說著。

“……往回走的路上，我特別高興，好像是因為有人陪我說話，還說了那麽久。以前我爹回來的時候，都是踹我，打我一頓，罵我幾句就回屋睡覺，就只有打我打得久的時候，才會跟我多說幾句，多罵我幾句，那是頭回有人跟我說這麽久的話，那時候我還在想，什麽時候我爹能打我這麽久呢，這樣就能多說會兒話，就是好疼啊，好疼啊……”

中年女人笑容愈多，似乎再說些好笑的事情，

“……又特別害怕，害怕我那麽晚回去，我爹已經回家了，沒看到我，會不會特別生氣……我就那麽一路跑回了家。

結果，那晚上，他一晚上都沒回來，我就在那屋門口守著，睡了一晚。

他隔段時間，總是有晚上不會回來的時候，或者是醉倒在了路邊上，或者就是喝多了，倒在誰家門口，等第二天酒勁過去些了，或者誰家開門的時候，看到他了，他才會又回來。

那天晚上，我好像覺得很高興，很高興他沒回來，那是頭回那樣覺得……”

笑著，中年女人說著，只有眼白的那只眼睛隨著另只眼睛直直看著身前，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我爹回來了，進屋的時候踩了我一腳，然後就進屋了，到下午的時候，就又出去了。”

“……等我我爹出去了過後，忍不住，我又從屋裏跑了出去，跑到了村子，跑了沒多遠，就又再看到了一群同齡的小孩，昨天和我說話的那小孩也在那兒。我特別高興著同他打招呼，在前一天的時候，他告訴了我的名字。

看到我來，所有小孩都跑了，包括昨天同我說話的那小孩，他看著我，眼裏不是害怕，而是恐懼，他沖著我喊，喊‘怪物’。我在原地站住了腳，就那麽愣愣著看著他，看著他跑遠。

那時候，我想不明白是為什麽，昨天他還跟我說話，為什麽過了一天就會這樣。

等那群同齡的小孩都跑遠了過後，我沒再往村子裏走，往回走。一路上，遇到些村子裏的人，這時候才覺得，原來村子裏所有人的目光看著我都很奇怪，好像有可憐，好像還有和我爹一樣的眼神，大概是厭惡，惡心……那會兒，我好像感覺特別難受，比我爹踢到我肚子上的時候還要難受，我止不住的跑，一路跑了回去，還將屋門關了上……”

中年女人說著，笑了起來，似乎說到些好笑的，

“……等到那天晚上，天剛黑下來沒多久，我爹就回來了，一進屋給了我一巴掌，把我打倒在了地上，就開始一腳腳踹我，罵我，罵我畜生東西，罵我跑出去丟人現眼……有人跟他講，讓他知道，我那天出去了……

就那麽踹了我好久，打了我好久，好像累了，才沒管我了，回了屋。我就蜷在那地上，想從地上爬起來，又爬不起來，就只能趴在地上，望著屋外面……真疼啊，真疼啊……”

臉上隆起的疤痕扭曲著，就像是條蟲蜷縮著，中年女人笑著，出聲說著。

旁邊老人聽著，看著中年女人，張了張嘴，想出聲安慰句，卻什麽也沒能說出，再嘆了口氣。

望著屋外遠處落著的細雨，廉歌聽著耳邊的話語聲，沒轉過頭，也沒出聲說什麽，只是靜靜聽著中年女人的敘說。

……

“……那過後，我沒再出去過。好像是有些害怕，不知道是怕我爹打我，還是怕其他什麽。我就像以前一樣，每天守在那門口，等著我爹回來，回來打我一頓，罵我幾句，和我說上幾句話……有時候，遠遠著，有村裏人從路邊過的時候，我就躲在門邊看著……”

“……就那麽，我到了十四歲，或者是十五歲，我不知道生日，也不怎麽知道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