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也許

霍以驍聽惠康伯講那段經歷,仿佛那漫天的黃沙就在眼前。

他突然之間,領會到惠康伯後來會想岔的原因了。

“皇上定不可能害郁家,他還需要郁家立下戰功,所以伯爺曾以為,求援口信上出現的偏差,許是人為?”霍以驍問。

惠康伯苦笑:“是啊。”

皇上是不會害郁家,可誰知道會不會是好心辦壞事?

誠然,當時八皇子在京中,與西關外的戰火挨不上,可是,興許是他手下的人做了什麽……

起初,這個念頭一出現,就會惠康伯打消了。

後來,他在霍以驍身上看到了郁劭的影子,他突然意識到,郁薇的卒日不對。

他和趙敘、郁劭三人從小穿一條褲子,與郁薇也不陌生。

別看以前只是個小丫頭,跟著長輩學功夫時一點都不偷懶,還敢跟他們幾個過招。

郁薇性子裏有一股子韌勁兒,她為何懷著身孕消失了?

“趙敘去了西域,”惠康伯道,“可他找不到阿薇。

我們商量過,你被抱回來的時候只三月齡,知道阿薇下落的可能只有皇上了。

也就是這些事情疊在一塊,我終是想岔了。

以為是沈家拿你的出身對皇上發難,以為當日牙城延誤的內情讓皇上難堪,我不能問皇上說牙城怎麽一回事、阿薇去了哪裏、你又是怎麽一回事,我只能在出事時,閉緊嘴巴。”

若是前一種,皇上被沈家捏住了死穴,他據理力爭只會讓皇上難上加難,萬一沈家連他也一並下手……

他不怕死,但他得替皇上掌兵、練兵,西軍在失去平西侯府之後會舉步維艱,他得替他們挺住。

唯有兵權這一樁,絕對不能落入沈家手裏。

若是後一種,皇上是將計就計滅口,那他去找死了,將來有一天,需要真相之時,他在地底下沖著棺材板大呼小叫嗎?

“禦書房裏,我不敢說得這麽直白,”惠康伯揉了揉臉,“皇上要面子,我也要一點……”

皇上登基十余年了,這會兒說從二十年前起,他內心裏一直在懷疑皇上,這太……

“牙城是皇上的心病,”惠康伯道,“卻不全是皇上的錯,我們都誤會皇上了。”

霍以驍低低應了一聲,端起酒盞,抿了一口。

惠康伯看在眼裏,呼吸緊了緊。

他和四公子打得交道不算多,明知道這位是晚輩,但時不時的,還是會讓他覺得這是郁劭。

他聽兩個兒子說過些四公子的性子。

四公子面上看著疏離、不好接觸,但其實十分細心。

細心的人,想得很多。

惠康伯斟酌著用詞,緩緩開口道:“你母親、你母親葬在江陵?”

“皇上是這麽說的,”霍以驍道,“當年她離開後,因為沈氏的追兵而改西向南,又因南方大水困在江陵,最後沒有離開。”

惠康伯又道:“我們從西域回來,她已經小產病倒了。

我和趙敘都是男子,哪有去後院看個病婦人的,也不知道阿薇問起牙城時要怎麽答,就沒有去看她。

平西侯夫人去了,回來說起,阿薇身子很差。

她後來去莊子上養了小兩年,侯夫人去過兩次,曾提過阿薇很遺憾,遺憾沒有保住孩子,她其實很喜歡孩子。

你如今長大、娶了媳婦,還是趙敘的妻外甥女,她泉下有知,肯定高興。”

惠康伯說完,哈哈笑了兩聲,又倒著酒喝了。

郁薇是無法回避的話題。

可很多話,惠康伯又說不了。

很難說,就跟他今夜在禦書房裏回話一樣,難以開口。

他總不能說,當日若沒有懷上你四公子,假死脫身的阿薇不需要顧及腹中胎兒,她能單騎快馬往西邊跑,她興許能甩開追兵,也不用被水情所困,她可以沖出西關、抵達牙城。

她興許最後,會活下來。

可他不能這麽說的。

這對渴望了母親二十年的四公子來說,是沉重的打擊。

但他又不能什麽都不說。

四公子太敏銳了,事後想一想,就會想到這一些的。

惠康伯得把他擰一擰。

只是他一介武夫、一個粗人,實在不知道怎麽安慰人。

霍以驍擡起眼皮子,看著惠康伯。

他聽出來了,也明白伯爺的好意,道:“她若泉下有知,這麽多年,生氣定比高興多,我幹過的混賬事兒還真不少。”

惠康伯一口酒險些噎著。

三更時,霍以驍起身告辭。

徐其則送他離開。

剛才書房裏的對話,惠康伯和霍以驍都沒有瞞著他的意思,他雖不在書房裏,但站在外頭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此時此刻,心裏五味雜陳。

霍以驍睨他:“想什麽呢?”

“都是些有的沒的,”徐其則笑著搖了搖頭,“若是郁家凱旋而歸,你母親與外祖家都在,以父親和平西侯府、郁家的關系,我們應該是從小打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