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半數之上

架子上點著香爐。

皇上看折子時會點這個,用的是提神的香料。

這會兒聞著,明明是熟悉的味道,卻依舊讓他疲憊。

是心累。

俞皇後這個人,皇上自是不喜歡的。

沈家挑出來的皇後,他怎麽可能信任、又怎麽可能歡喜?

哪怕不喜歡,皇上先前也沒有找過俞皇後麻煩。

平心而論,他自己,從皇子到九五之尊,都被沈氏一門弄得煩悶不已,遇事時不得不斟酌、退讓,俞氏只是一個女子,娘家又依附沈氏,在被沈家架在權力場上時,她難道還能不從嗎?

同樣是別人手裏的一顆棋罷了,他為難俞氏,有甚麽意思!

把俞氏摘了,在沈氏的“指點”之下,再續一個?

怕不是事情太少、閑得慌!

近來查俞氏,是皇上在查私運鐵器。

原本,他以為朱鈺與沈家一塊弄了那等不要命的事情,柳仁灃的口供和永壽死前的交代,讓皇上意識到,真正讓朱鈺走上那條路的,其實是俞氏。

不甘心屈居沈氏之下,又借著沈氏的名頭胡作非為。

朱鈺自身罪過不少,可外祖家的拱火也不能忽視。

皇上本就為朱鈺的死難過,尋著這麽一個泄火的口子,自是要查到底。

只是,查俞家是查俞家,皇上沒有想過這就去要俞皇後的命。

不管何種緣由,廢後都不好聽。

更何況,前朝事情多,後宮還得盡量平穩些,得按部就班,一樁樁來。

俞皇後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皇上看不穿俞皇後的想法嗎?

他看得明明白白。

俞家被皇上查出罪證來,死路一條。

俞家因她自殺而被牽連,也會被降罪。

區別在於,前一樁必死無疑,後一樁,皇上興許“看”在她喪子之痛的份上,開個恩。

朝中眾位老大人們應該會勸著皇上不要以此降罪,而皇上要體面、當仁君,又怎麽能因皇後喪子後郁郁不能活而下旨定罪呢?

俞皇後在逼皇上放過俞家。

起碼,近幾年裏,不再揪著俞家不放。

只要俞家夠聰明,卷起鋪蓋、遠離朝堂,一家子閑散,能保住家底保住命。

再者,俞皇後也擺了皇上一道。

後宮原只是水渾,現在是沸騰。

又是逼、又是擺,皇上心裏氣得不行,這一去一回都壓著火,可這會兒坐在這裏,一個人靜靜思考,他才意識到,最讓他惱怒的並不是俞皇後的選擇。

而是,俞皇後打亂了他的計劃。

失控了。

恰恰,他最痛恨的、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種失控。

所有的布局全毀,別說是運籌帷幄,根本只能匆忙應對。

皇上擡起手,食指關節抵著眉心,重重揉了揉。

糟透了。

俞皇後薨逝,滿朝治喪。

後宮有後宮的議程,前朝也有前朝的規矩。

三公統領著,需要依著律法規矩,把各項事宜都敲定下來。

趙太保匆匆進禦書房面聖,又匆匆回到衙門書房,與眾人講了皇上的意思。

皇後娘娘悲痛而亡,自戕有傷國體,諒她情有可原,不降罪了,但身後事以皇貴妃之儀來操辦。

趙太保說完,一群老大人們,面面相覷。

皇貴妃之儀……

鴻臚寺卿梁歸仲摸著胡子,道:“道理上說得通,但是,沒這個必要吧?”

此話一出,引了幾人頷首贊同。

朝廷缺銀子嗎?不缺。

身後事降一等,真是為了省錢也就算了,既然不缺銀子,以皇後之儀風光辦了,也能彰顯皇上仁厚。

皇上治朝,以“仁”治。

說得難聽些,挺好一機會,皇上卻直接降等了。

金太師問趙太保道:“怎的沒有勸勸皇上?”

趙太保道:“勸了。”

勸不通啊。

金太師聞言,嘆道:“既如此,就先依著皇上意思把章程定下,眾位都辛苦些,做兩手準備,我們這些天再想辦法勸勸皇上。”

待眾人離開,金太師湊近了問趙太保:“皇上怎麽想的?這不合皇上的性子。”

“這不是氣頭上嘛!”趙太保苦笑。

金太師敏銳,自明白其中彎彎繞繞,只不過,這事兒與其說是對錯之分,不如說是立場之別,皇後出此下策也能理解。

“等氣消了,還是得勸一勸,降一等,真沒這個必要。”金太師嘆道。

說完,見趙太保一副若有所思模樣,金太師心念一動,問:“怎麽?還有什麽狀況?”

趙太保吸了一口氣,左右看了看,以只有兩人可聞的聲音,道:“如果皇上覺得有必要呢?”

金太師眼露不解,以眼神示意趙太保快說。

趙太保道,“四公子為了生母不肯松口,皇上又想認兒子,折中的辦法就只有認嫡母。俞皇後不行,前頭那一位,還未追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