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天總會亮的

話音落下,溫宴與霍以驍四目相對,卻是誰都沒有再說什麽。

這個話題太沉了,沉得,讓人無從說起。

溫宴一瞬不瞬地,看了霍以驍很久。

上輩子,即便是在霍以驍將自己的出身大白朝堂之後,熙嬪的事兒,都不是他們之間能夠坦然交流的話題。

皇上與熙嬪的對與錯,霍以驍不想評價。

他能直面自己是熙嬪的孩子,卻不願去回顧那一番故事。

不夠光明的出身,帶給他的是曲折的、與其他皇子公主截然不同的成長經歷,那是他的負擔。

他不想再認一個與他無關的母親,他接受熙嬪的一切對錯,但他不想談。

這個話題是封閉起來的,哪怕是溫宴,都無法觸及。

這一世,溫宴提前走進了霍以驍的生活,改變了他身邊的人與事,亦改變了他的一些心境。

不管對外如何,起碼,關起門來,他們夫妻之間說話,霍以驍能夠坦然地去說熙嬪了。

這並非是他對熙嬪的“諒解”,而是與他自己的和解。

難嗎?

人生在世,最難的不是荊棘叢生,而是與自己和解。

可現在,那些和解都成了泡沫。

他得去判斷、去思考,也許他的母親另有其人。

他要去了解另一個人,另一個故事,去弄明白她與皇上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降生一個他……

一切又要回到起點。

連這兩年,因為熙嬪而生的喜怒哀樂,都虛假又飄渺。

思及此處,溫宴喉頭發澀,她不由自主地,將腦袋埋在霍以驍的頸窩。

霍以驍的思緒依舊散著,直到他感覺到了脖頸處滾燙的熱意,放空的思緒才一點點聚攏。

那是溫宴的眼淚。

明明是他的身世,溫宴卻比他還“身臨其境”。

悲他所悲、痛他所痛,哪怕,事實上,他當下盤旋心中更多的茫然,而非悲痛,溫宴也已經先他一步,去品味那些了。

因為溫宴愛他。

無關他的身份、血緣,純粹地愛著他這個人。

霍以驍擡了擡胳膊,手指沒入溫宴的烏發,掌心覆在她的後脖頸上。

指腹輕輕摩挲著,霍以驍嘆了聲:“阿宴……”

他想說“別哭”,“那些事情真真假假都不值得哭”,但他說不出來。

一如他哭不出來。

他的眼淚,好像都渡給了小狐狸,全由她宣泄。

他只能一遍遍叫她的名字,把人抱得緊些、再緊一些。

至於真與假,有些事情,早有預兆。

他的五官,在金老太太的眼中,與熙嬪娘娘沒有一點兒的相似之處。

反倒是,高老大人幾次感嘆,在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偏想不起來而已。

高老大人為官數十年,他定然是認得郁家人的,只是相隔了那麽多年,郁家犧牲已經二十余年了,朝堂又一直淡化郁皇子妃,不是特特提起,高老大人確實想不起來。

而朝中其他老大人。

他們看著他長大,從幼童到少年再置青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哪怕他這兩年與郁家的某一位漸漸相像,老大人們也難感覺出來。

也就是高老大人,他幼年時沒有拜見過老大人,而老大人在他為伴讀的前一年就告老了。

老大人對他的模樣沒有印象,初初一見,才會想起記憶深處的故人來。

“我被抱回霍家時只有三月齡。”霍以驍平復下來,道。

三月與四月許是能夠混淆,但三月與兩三歲的孩子是斷不會看錯的。

“我的生母若真是郁皇子妃,我出生的時候,她其實已經’死‘了。”霍以驍又道。

在年譜上,郁薇早在前一年就死在了莊子裏,八皇子續娶俞氏。

而她彼時還活著。

她生下了兒子,這個兒子被抱回了霍家。

以“熙嬪之子”的名義。

溫宴的眼淚已經止住了,聲音還是悶悶的:“太妃娘娘和伯父都認為驍爺是熙嬪的孩子,他們、我覺得他們並不知內情。”

前世點點滴滴,與今生的往來相處,溫宴都如此認為。

應當是皇上隱瞞了霍太妃與霍懷定。

“皇上這麽與娘娘說,應是覺得,與熙嬪私通生了個兒子,這雖然不體面、難聽,但更安全,”溫宴整理著思緒,道,“若是郁皇子妃的兒子,一旦走漏風聲,驍爺必死無疑。”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還有另一層意思。

“皇上連太妃娘娘都不信任,”溫宴嘆道,“驍爺覺得,皇上不信娘娘嗎?”

霍以驍“呵”地笑了聲:“皇上待娘娘如親母。”

“那就是,其中隱情,讓一個兒子連與母親開口都難堪萬分。”溫宴道。

“停妻再娶?”霍以驍的聲音很冷,“謊報嫡妻身亡,續娶俞氏?這事兒確實比和熙嬪娘娘有染難堪得多,皇上那麽要臉面的人,他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