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試探

對鄺訴這個人,宋秩評價為“天生的商人”。

做買賣,究其根本是“低買高賣”,四個字而已,小兒都曉得。

可真正能把買賣做好、做大,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

士農工商,商人有錢,商人也有他們的困難。

想要做出名堂來,只靠老老實實地倒手,肯定不行,得打交道。

與買家、賣家,以及,官府衙門。

鄺訴把上上下下的關系都打點得能明白,當然,這不是說宋秩就拿了鄺訴多少好處,而是鄺訴給他歸德府出了不少力氣。

納稅從不含糊,他生意做得大,歸德府收的稅銀也不少,同時,鄺訴采買的莊子鋪子,生意興榮了,他們也能順順利利把每年該交的交出來,不用衙門上費心。

再者,捐善堂、資助學生、開倉救濟下窮苦百姓……

在官府眼裏,鄺訴簡直就是商人中的英傑。

若每個做買賣的,都和鄺訴這樣,衙門省事,百姓也高興。

宋秩洋洋灑灑誇了鄺訴有一張紙,然後,在這張紙的末端,話鋒一轉。

依宋秩的說法,旁人來問,他就說這些了,但問的人是霍以驍夫婦,大抵是霍大人要問,那他就再多說幾句。

宋秩與鄺訴相交,自然研究過這商人的發家史。

鄺訴能有今日,他背後靠著的是沈家。

這倒不是宋秩汙他,而是,鄺訴與他的往來,本身就帶著幾分目的。

鄺訴曾試探著與宋秩提過,讓他順從沈家,如此才能在官途上更進一步。

宋秩珍惜自己的烏紗帽,他在歸德府當頭頭當得挺開心的,根本不願意摻合皇上與沈家之間的那點兒事,就當沒聽懂,含糊應付了。

這狀況,宋秩這些年一直咽在肚子裏,也就是沈家倒了,他現在能夠說出來了。

信上還寫了,鄺訴前幾個月把家眷都遷到了京郊,因為他老母病了,京郊一鎮子裏有個擅長醫治這病的老大夫,他無法把人請去歸德府,幹脆一家都搬來。

看完後,溫宴把信折好,收到信封裏。

鄺訴的主子是沈家,那他娶盞兒的因由就不得不讓人多思量思量了。

溫宴思量了一番,尋了邢嬤嬤商議。

兩人敲定了說辭,當日下午,邢媽媽和阿貴一塊,往鄺訴住的鎮子裏去。

小鎮子這地方,找人相對容易些。

阿貴一個生臉人,進了幾家醫館,自訴家中老娘歲數大了,纏綿病榻,打聽是否有出名的老大夫,銀子都好說。

連問了幾個坐堂大夫,把人家弄得莫名其妙,紛紛道:“小哥既不心疼銀子,做什麽在鎮子裏找大夫?京城分明就在眼前了,要好大夫,往京城裏去呀。”

阿貴萬分靦腆:“鄉野裏許有高人。”

一個老大夫險些把茶水笑噴出來:“鄉野裏確實有高人,但我們這鎮子,不鄉也不野,高人要麽進京賺大銀子,要麽就雲遊遠鄉,根本不會在這麽個不遠不近的地方。”

阿貴連連稱是,稟了邢媽媽。

邢媽媽心裏有數了,尋了個茶樓,向人打聽新遷來的商人。

小二好客,消息也多,知道鄺訴這人,給邢媽媽指了宅子位子。

邢媽媽沒有耽擱,直接尋上門去,說找府中女主人。

主家做買賣,門房上的自然也就練就了一雙好眼睛,且絕不會隨意得罪人。

他一看,這老婦人雖是兇神惡煞般的模樣,但談吐不凡,半新不舊的衣裳料子也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便絲毫不怠慢,往裏頭報了。

很快,便有人引了邢媽媽進去宅子,入了花廳。

邢媽媽落座,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候了不多時,就聽見腳步聲傳來,她循聲望去,看到了一對主仆。

雖是十余年未見了,但邢媽媽一眼就認出來了,那位女主人,確確實實是盞兒。

盞兒當然也認得邢嬤嬤。

這麽一張兇煞臉,想忘也忘不掉。

“媽媽怎得來了?”盞兒奇道。

邢媽媽佯裝不清楚當年盞兒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只是道:“我來鎮子裏辦點兒事,正好聽人說起搬來了個叫’鄺訴‘的商人,我就想,會不會就是你丈夫。

姓鄺的少,重名的就更少了,果不其然,真就是你。

你當年出府之後就再沒有回去過了,前陣子老太太回憶從前,還提到你了。

既是在這兒住下了,離京城也不遠,你得空時就往府裏走一趟,給老太太問個安吧。”

盞兒坐在主位上,笑著點了點頭,只是,她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絞著帕子。

緊張、不安,還不自知。

邢媽媽看得很清楚,又道:“我這麽說是不是不太合適?放出府了,按說也與府裏沒有關系了,你現在亦是個正兒八經的太太……”